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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2003,东北(1)

迷途:一个啤酒主义者的独白2 作者:狗子


县城的早晨

这些年,阿坚一直在有条不紊地实施他的“三交”计划,说白了就是玩遍全国的三省交界。此行阿坚设计的路线是去东北,目的地是内蒙辽吉和内蒙吉黑两个三省交界点。

其实每次这样的出行对我来说就是换个地儿喝酒,我对自然风光及名胜古迹几乎可以用麻木不仁来形容,不过还是与在北京喝酒有不一样的地方,比如在异地喝酒,次日醒酒的速度很快,人不太难受,不像在北京,大醉之后次日如身在地狱中一般煎熬。

阿坚把这一现像归结于空气好,伙食好。这是对的,但我想,很可能更重要的还有一点,即:新的环境可以振奋人的精神。

在异地,无论是山清水秀民风淳朴,还是穷山恶水刁民遍布,只要不是在北京每天都要面对因而已令我们熟视无睹的那些街道那些人群,则都会给我们的精神以刺激,刺激必然带来亢奋,哪怕是小小的甚至不为我们察觉的亢奋,这必然造成我们体内肾上腺素或什么肽之类分泌增多,从而我们的免疫力抵抗力当然更明显的就是我们化解酒精的能力为之一增,这也就是我们在异地酒醒得快的原因之一。

至于是山青水秀还是穷山恶水倒是无所谓的。这几年我们去的地方多是三省交界,这样的地方意味着三不管,交通也普遍不发达,我印像中还是民风淳朴居多,刁民大概都进城了,而且越是刁的民可能进的城就越大,比如北京上海广州深圳,也应是各地刁民云集之地,城市固然比三不管的乡村规矩又多又严,但那里的油水或说全部的油水就只在那里了,只有在城市犯刁才能得实惠,也只有在城市犯刁才能发挥你刁的水平体现你真正的刁民本色,城市,尤其大城市,对于刁民,正所谓是机遇与挑战并存之地;而在三省交界三不管地带,你固然可以由着性子犯刁乃至横行乡里,可惜乡里一分钱都没有,你横行乃至倒立着横行有什么意义呢?这不叫犯刁,这叫抽疯。这一点与古代或说二三十年前的中国不同,那时三省交界的乡村大多也穷,但一是那时的政策不许你流动,那时有多少刁民被拴在这块土地上苦无用刁之地啊;二是那时的价值观与现在不一样,那时有钱并不是牛×的唯一标准甚至有钱根本算不得什么牛×,对一个刁民来说,耍耍穷威风也便可以爽一阵子了,没人敢惹或没人愿意惹,这本身便已达到了耍刁犯横的目的,别的他们不想,也无从想起。

跟每次出门玩一样,大约离开北京的第二三天,我的时差刚好调到正常。我和阿坚是4月2日从北京出发的,今天是第三天。

那是在黑龙江省的泰来县,我早晨六点就醒了,在北京,这个点八成还在混。

头天阿坚说他想今早在县城转转,问我是否能起来,我说:到时再说。此时,我起来了,他仍没动静。我叫他,问他是睡还是出去转,他眯迷糊糊说出去。

十分钟后,我和阿坚在泰来县城里游荡。在北京,在同样的时辰,也是我们俩结伴游荡,但那是在醉中,此时我们很清醒。

要说能混,还得数我俩。前几天在北京喝酒时阿坚说,认识我这四五年,身体明显见次,比如眼睛花了,白头发明显见多,掉了三颗牙,做爱次数明显减少但却经常双膝发软,记性越来越差,一个新朋友至少要见三面才会觉得面熟,要见五面才能大概记得人家姓什么,我说你这是到岁数了,奔五十的人了,不认识我这些也会发生。他又说最近嗅觉失灵了,时常香臭不辨,我说你有没有感到越来越明辨是非了?他说没觉着,跟以前一样糊涂,我说人到五十没有比以前更糊涂就属不易。

泰来县的纬度跟哈尔滨差不多,虽然快到夏天了,而且阳光不错,但早晨还是有点凉意。街上人不多,街也很宽。有街心花园,花园里有大片颜色鲜艳的塑料花。有一个疯老太太拿着根粉笔在电线杆上乱写,嘴里念念有词。

县城边上有一个大水泡子,立了个大牌坊,上写“泰湖公园”。这公园明显只建了一半,四处是烂泥,远方有停着的推土机和垃圾堆。湖倒是很大,雾蒙蒙看不清对岸,湖面有一层薄冰。

溜达了一会儿我们沿着铺了一半(半砖半土)的公园甬道往回走,这时阿坚说:那是一个死孩子。我往路边扫了一眼,隐约看到一具红红的肢体,像是剥了皮的死兔子,我连忙快走了两步,阿坚说,估计是扔到垃圾堆里又被狗之类的叼到这里,因为那孩子内脏已被掏空。我说:你估计有几个月大?他说:估计得七个月吧。

那天早晨,我早饭比阿坚少吃了一半,但也就是这样。从那时到现在,对于那个死婴,除了模模糊糊地记录,我无力再多说甚至多想什么,更别说发什么感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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