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个案研究:异族通婚02

为中国寻找现代之路:中国留学生在美国(1900-1927) 作者:叶维丽


  

在一次通信中T说,他相信“两人完全理解和彼此相爱”[1],并称“我最亲爱的,毫无疑问,我整个身心被你吸引”[2]。梅的回答简短而肯定:“Tiam,我爱你。”[3]他们的爱情使梅的亲戚朋友们感到不安。在写给有保留意见的姨妈的信中,梅说不管别人说什么,她对T的感情永远不会改变。[4]幸运的是,梅的父母是开明的,他们没有禁止女儿与一位中国男子相爱。

从梅的信中我们看不到她对中国人存有种族偏见。相反,她在信中表达了对中国文化的兴趣。但在《我的中国婚姻》一书中,玛格丽特(梅的化名)在开始的时候怀有很强烈的种族偏见,不把梁詹金(Chan-king Liang,T的化名)看成“是和我们一样的人”。玛格丽特在詹金面前总得提醒自己“说话不要脱口而出”,否则“会暴露我对中国的真实想法”。[5]最终是詹金的聪明和魅力使玛格丽特“因为个人而不见了种族”,两人开始了约会。他们的爱情在周围人中引起的敌意“唤醒”了玛格丽特“潜在的母性温柔”,她最后给了詹金“牺牲的奉献”,一个吻。[6]

在真实的生活中,T于1910年秋季进入密歇根大学法学院,一年后梅考取了同一所大学的文理艺术系。这时T收到他父母的来信,提醒他对国内未婚妻的义务,要他断绝与美国女子的关系。T拒绝照父母的话去做,结果家里不再给他来信,也不再汇钱。T只能自力更生地完成法律学业。

T和梅决定毕业后结婚,这一计划让他们更加孤立。由于梅的怀孕,他们提前于1912年秋举行婚礼。婚礼的第二天,新婚夫妇发现他们的私事竟成了当地报纸的头版新闻,而且对婚礼的报道是负面的。为了抗议对他们私人生活的干涉和纠正视听,T给地方报纸写了一封信,信中他质问道:“说到底,我们的婚姻——它得到圣经和国家法律的确认、父母的同意,以及出席婚礼人士的认可——是不是我们的私事?”[7]他还提供了自己的地址和电话号码,以便任何有意就此事进行讨论的人直接和他联系。T和梅无法继续在密歇根大学学习,T转学去底特律法学院,同时在当地一家中国餐馆打工养活自己。梅住在父母家,等待孩子出生。

1913年夏天,T获得了学位并于同年冬天回国。不久梅和新生的孩子也来到中国。T先是在上海教英文,后来开了一家律师事务所。有一度梅在一所女子中学教授英文。这个经历使她“觉得自己又变得聪明了,有些成就感了”[8]。

最终,T与他的家庭和解。在几次回家乡厦门探望的过程中,梅发现自己对T的父母很有好感,同时她也努力做得像个中国人的长媳(T是家中的长子),可惜她与T的家人只能通过“手势”交流。

也许是为了能够回到美国,1918年左右T决定谋求外交方面的工作。那年底全家回到美国,T获得了一个在中国驻旧金山总领事馆的职位。此时家里又新添了两个孩子,一共五口人。T到美国后不久即患病,1919年春季去世,年仅29岁。梅带着三个孩子回到安阿伯与父母同住。也许就是在这段居丧的日子里,梅写出《我的中国婚姻》的手稿。

1918年尚在中国时,T曾与一位熟人谈起跨种族婚姻。当被问到他的婚姻是否幸福时,T答道:“我不可能得到更好的和使我更幸福的妻子。”[9]梅在1917年写给父母的信中也谈到跨种族通婚:“我想我的经历足以让我相信世上可以有跨种族婚姻这样的事。但正如诗的艺术一样,写诗者必须是为此而生的。这样的人对其他类型的结合不会满足……在留学美国的数千中国学生中,只有少数人——我不知道有多少,姑且说有两千分之一吧,有把一位外国妻子带回家的坚定意愿,以及为实行此事所必需的道德勇气和坚强意志。”[10]

T和梅的故事让我们明白为什么跨种族通婚如此困难。有意思的是,梅在信中只提到“外国妻子”,也就是说在她心目中如果真的出现了跨种族婚姻,那也只会发生在中国男子和美国女子之间。



[1]  《我的中国婚姻(注释本)》(My Chinese Marriage: Annotated),信的日期为1910年4月15日,见“附录”,p.62。

[2]  信的日期为1910年7月27日。《我的中国婚姻(注释本)》(My Chinese Marriage: Annotated),见“附录”,p.63。

[3]  Ibid.

[4]  Ibid.

[5]  M. T. F. (Mae M. Franking):《我的中国婚姻》(My Chinese Marriage), p.6.

[6]  Ibid., p.19.

[7]  《我的中国婚姻(注释本)》(My Chinese Marriage: Annotated),《致〈安阿伯时报〉(Ann Arbor Times)编辑的信》,p.75。

[8]  Ibid., p.92.

[9]  Ibid., p.75.

[10]  Ibid., p.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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