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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一个敏感的话题

为中国寻找现代之路:中国留学生在美国(1900-1927) 作者:叶维丽


  

性对中国留美男学生来说是个令人心神不定的话题。如前面提到的,1920年代是美国文化史上的一个转折点,人的行为和道德观发生了明显的改变。最为重要的是,那是一个性革命的年代,其核心变化是意识到和认可女性的性需求。包含“抚摸和亲吻”的“约会”(dating)已被接受和变得平常。大学校园特别是男女合校的校园是这种新道德观念和行为最适合的滋生地。[1]

我们也许可以在这样的背景下理解为什么R.O.的举动令孟治反感。孟坦言他接受不了美国青年人在性方面的表现:“对我来说最难绕过的障碍是美国男孩和女孩之间的亲昵行为。我不赞同他们自由放任的态度。”[2]具体地说,就是他无法接受女性公开表达她的性要求。在中国传统文化中,这样做会被认为是“淫”、“浪”和不道德的。在追求现代理念和恪守传统伦理之间,孟治感到了困惑。他的态度让我们很想知道一般中国男留学生对性怎么看。

当时国内也在进行着一场“性革命”,主要是在抽象的思想层面上开展。浏览一下当时的报纸和杂志就会发现,性是个颇受关注的话题,它与恋爱、婚姻、家庭改革等被放在一起加以讨论。[3]《新青年》1918年5月号上周作人翻译的日本女作家与谢野晶子的文章《贞操论》引发了一场辩论,对它的关注贯穿整个新文化运动时期。一些文章深入探讨了贞操问题的性层面。一位作者问道,在恋爱关系中恪守贞操是否必要?他认为爱情是基于精神和肉体两方面的吸引,没有必要以贞操来约束恋爱中人。[4]爱情包括灵肉两方面的观点在当时已被普遍接受。对性吸引力的坦率讨论是新文化时期的显著特点,它显示了中国人在这个问题上令人惊讶的开放态度,这应部分地归功于一些西方作家的影响。要特别提到的是瑞典作家埃伦·基(Ellen Key),她的著作赞扬了性在人类种族繁衍和人类社会提升方面的价值。性行为的合理性得到进化论的支持,后者把人类与动物联系起来,认为二者都受性欲的驱使。此外,1922年春季玛格丽特· 桑格(Margaret Sanger)到访中国也促进了解除性的神秘性及对节育问题的公开讨论。[5]此时女子性行为已被广泛认可,只是许多作者认为“从本性上说”在性行为中雌性(人与动物都一样)通常是被动的一方。

与五四时期国内对性问题的开放态度相反,留学生刊物中很少见到有关讨论。[6]1915年《留美学生月报》上曾刊登一篇美国人写的文章,提倡对在校青少年进行“谨慎”的性教育,以抵制“有害信息”的不良影响。[7]但直到1924年同一杂志上才出现另一篇关于性的文章,该文章公开赞美性爱,大胆地声称由于“我们爱的本能是自然的赋予”,它不应当被“压抑、扼杀或摧残”。[8]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这篇文章是从中国“进口”的,译自《妇女杂志》。生活在1920年代美国“性革命”的漩涡中,中国留美学生却对性这一话题保持沉默,这是很奇怪的。

不公开讨论并非意味着留学生的行为没有变化。如前面提到的,一些学生开始学习如何约会。交际舞



[1]  有关性革命和20世纪20年代的美国校园生活,见Allen, Only Yesterday;Mintz and Kellogg, Domestic Revolution;Fass, The Damned and the Beautiful;Horowitz, Campus Life: Undergraduate Cultures from the End of the Eighteenth Century to the Present

[2]  Chih Meng(孟治), Chinese American Understanding, p.116.

[3]  见1921年8月到1922年9月在《妇女杂志》(上海)上发表的一些文章。

[4]  Peiwei:《恋爱与贞操的关系》,载《妇女评论》1921年8月。

[5]  陈冬原:《中国妇女生活史》,第399页。

[6]  留美学生一般对五四新文化运动采取较为保守的态度。一些有关这一运动的文章见Yu-tang Lin(林语堂), “The Literary Revolution and What Is Literature”,载《留美学生月报》1920年2月,pp.24-29;Yueh-lin Chin(金岳霖), “Radicalism in China”,载《留美学生月报》1921年6月,pp.575-578;吴宓:《论新文化运动》;孟承宪:《留美学生与国内文化运动》。在最后这篇文章中(无页码),孟引用陈独秀的话说,除胡适等几个人以外,大部分留美学生与新文化运动没有什么关系。

[7]  M. J. Exner, “Sex Education”,载《留美学生月报》1920年2月,pp.478-480。埃克思奈(Exner)是基督教青年会(YMCA)国际委员会的秘书。

[8]  佚名:“Husband, Wife, and Family”,载《留美学生月报》1924年1月,p.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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