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色彩动人的叶子从玛丽的毛线上飘浮了起来，她看着它们，浮起来，又落下去。

“有时候，”斯嘉丽说，“你需要离开你的屋子，摆脱你的大脑。”

玛丽顿时想起那天在斯嘉丽家里，想起斯嘉丽的故事，想起故事中的克劳德和贝贝。

“好的，”玛丽回答，“六点见。”

玛丽随手抓起一把梳子，在自己纠结成一团的头发上乱梳一通。

她在想着要不要告诉斯嘉丽自己的故事。她会对她说起迪伦，他们是如何找到彼此的；斯特拉曾经是他们组建一个家庭的唯一机会。或许她还会对斯嘉丽说说，迪伦是个怎样的父亲，他喜欢带斯特拉去逛超市，就他们两个人。他会拿起一个柠檬，放在斯特拉的鼻子底下，教她深深吸气，闻闻新鲜柠檬的味道。他教她如何分辨甜瓜是否是熟的，如何选购鳄梨，如何从卖肉的那里买肉。斯特拉死去之后，玛丽接受了超市购物的差事，一个人在货架之间的走廊上漫游遐想。每次看到一个父亲带着自己的小女儿，女孩安稳地坐在手推车里，吃着蓝莓或者饼干的时候，玛丽都会觉得心被击碎了一般。无论如何，玛丽相信，或许斯嘉丽能理解她和迪伦所失去的东西。

当玛丽想起自己，也想起了斯嘉丽，她知道斯嘉丽在法国南部的生活是幸福的，但这种幸福转瞬即逝。玛丽也知道，犹如她拥有斯特拉一样，这种幸福也是转瞬即逝的。

看着镜子里的陌生人，玛丽叹了口气。她的脸比以前胖了一圈，头发呆笨地耷拉在脑袋上，眼神暗淡无光。玛丽仿佛在镜子里看到另一个人，那个人随意地往睫毛上刷上一层睫毛膏，往脸颊上扑了些粉底。玛丽在化妆包里翻找，找出那个用粉红色盒子装着的睫毛膏。但因为已好久不用，睫毛膏都结成块了，而且她也找不到自己的粉扑。她这是在开什么玩笑？她想。她现在看上去糟糕极了，感觉也坏透了，她还没有准备好要和任何人聊聊什么。她之前雇了个哀伤心理咨询师，每周付给那个咨询师一百美元，连续两个月，玛丽基本上只是坐在那里哭泣，而她完全可以在自己家里免费做这件事情。

玛丽随手留了张字条给迪伦，“我去编织会了”，字条放在厨房的桌子上。六点差十分，斯嘉丽的车已经停在了玛丽的房子外面。一个新朋友，玛丽一边认真锁好前门，一边想着。就在不久前，朱迪最后一次给她打电话说：“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应该问候你好吗？我应不应该提起斯特拉呢？天呐！玛丽，我很对不起，作为朋友，我让你失望了。”玛丽说：“不，不，我很好，真的。”之后的一整个下午，这句谎言都令她如鲠在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