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烈的情绪涌上她的脸。她的眼睛闪烁着泪光，脸颊和眉毛都皱成了一团，左眼角下一块小小的肌肉有节奏似的颤抖着。

“在医院里的时候，我经常会想象，当我重新回到我的生活里时，一切都还会像从前一样舒适。我闭上眼睛就能看到我们的公寓，还和从前一模一样。我几乎能感觉到，斯米梯的腿紧紧缠绕着我，我们的床单柔软而舒适，洗衣房里传来我们常用的清洗液的香气。我也能听到那台卡布奇诺机的声音，我甚至能感觉到阳光在一天的不同时间进入公寓的角度，阳光总是先照耀到那张桌子上，所以当我们坐在桌边吃早餐的时候，总是觉得格外温暖。

“然而，公寓已经没有了，为了支付我的手术费用，我们不得不卖掉那个公寓。就连那台看上去又笨又大的卡布奇诺机也不见了。斯米梯在新泽西租了个工作室，他买了些真正的家具--一把带软垫的椅子，还有这张咖啡桌。”露露用脚轻轻往咖啡桌的方向一指，点头示意，“他还自己做了张公寓床，床下面有桌子的那种，所有的东西都那么规矩整齐。他还买了那种小圆桌，就是那种你在冰激凌店里能看到的桌子。

“他把我带到我们的新家。他开着从朋友那儿借来的旅行车，从康复中心把我带回新泽西这个陌生的新公寓里。那幢楼有一个小小的走廊，闻起来总有一股消毒水的味道，还有一个会自动闭合的电梯。当时，我走路还不是很方便，必须使用轮椅，所以每次乘坐电梯都颇费周折。楼下有写着‘史密斯’名字的邮箱，还有斑驳的地板。电梯把我们带到四楼，我们走出来，斯米梯把我从轮椅上抱起来，费力地从口袋里摸出钥匙，打开了写着4F的那扇门，说：‘欢迎回家，露露。’

“回到了一个我从未见过的家，家里面没有一样东西属于从前的我们。我知道，当他卖掉我们的东西的时候，当小猫史蒂文斯死掉的时候，当他不得不离开那些我们都很喜欢的邻居的时候，他有多么伤心，但他只是说，没什么。我的丈夫，他脾气太温和了。他帮我洗澡，帮我剪指甲，吹干我刚洗的头发。夜晚，当我熟睡时，他抱着我。没有药物作用，我根本无法入眠，因为疼痛，也因为我害怕一旦我睡着了就会想起一些我宁愿死都不愿意想起的事情。所以，我抓了一把安眠药，吞下一大口伏特加。就在我入睡之前，我还听到耳边响起风吹着塑料袋的沙沙声。”

“我记得，”玛丽说，“我在报纸的新闻里读到过。”

露露点头。“我成了当时的要闻。我的幸存鼓舞人心。”说完，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