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半殖民地时期虽然早就翻过去了，但是转型期却是出人意料的漫长。清华大学的秦晖先生曾对比南非的种族隔离政策和中国的城乡二元分治，认为若干年前中国农民的待遇甚至还不如白人治下的南非黑人。如果翻开图图大主教的这本书，你会发现转型成功之前的南非同样经历了一个“躲猫猫”时代：

南非人记得那些在被警察拘留期间神秘死亡的人。当局称这些人自杀了，有的用皮带上吊了，有的洗澡时踩在肥皂上摔死了，有的则从牢房或审讯室跳窗自杀。这些话可能大部分的白人是相信的，但却根本无法让黑人相信。我们还被告知有的人是自残而死。黑人觉醒运动的年轻学生领导人史蒂夫·比科就是其中之一。据说1997年9月，他和审讯者发生不可思议的无理争吵时，以头撞墙。史蒂夫被赤身裸体用警方的卡车走了1500公里送到比勒陀利亚，据说是要接受治疗，可是到达不久他就死了。谁也没有解释为什么不能在他被监禁的伊丽莎白港对他进行急救，或者为什么必须让他赤裸着处在昏迷状态下被送往比勒陀利亚。

当变革时代终于到来，图图大主教激动地回忆起自己有了选票之后的喜悦：

期盼已久的时刻终于到来了，我折好手中的选票，投进了票箱。啊！我忍不住叫了出来：“好啊！”我感到晕眩，如同堕入情网的那一刹那，天空变得更蓝更美了。我看到人人都焕然一新，如同脱胎换骨后的美人。我自己也脱胎换骨了。简直像做梦一样。我们真担心会被从梦境中唤醒，睁开眼睛又回到了种族隔离的残酷现实中。有人表达出了这种梦境的特征，他告诉妻子：“亲爱的，不要叫醒我，我喜欢这梦。”

然而，有选票并不意味着南非的转型已经成功。这个刚刚改头换面的国家必须重新面对过去的人和事，是和解还是清算？南非选择了前者，不是无条件的和解，而是有条件的和解和宽恕，图图大主教、曼德拉等人清醒地意识到，大规模的清算将会导致南非族群再次面临分裂。为此，南非成立了一个以图图大主教为首的“真相与和解委员会”。图图大主教说：“我们完全可以实行冤冤相报的司法正义，让南非倒在废墟中——如果这样也称得上胜利，那就真是皮鲁士式的胜利，得不偿失了。……我们国家的谈判者选择了‘第三条道路’，避免了纽伦堡审判和无条件大赦（或全民遗忘）这两个极端方案。”这第三条道路就是赦免具体个人的罪责，以换取迫害者完全坦白自身所犯过与赦免要求相关的罪行。以这是个胡萝卜加大棒的政策：说出真相的人会获得自由，拒绝说出的将面临被捕、起诉和下狱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