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再说什么就开车回家了。我踩晚了刹车，导致车的保险杠把一辆马自达的金属网罩撞进去两尺深。茱莉叹了口气。那天晚上，我们在747里，盘腿坐在过道的中间。茱莉面前放着一盘刚在微波炉里烤过的泰式炒面，正等它冷却下来。我看着她静静地坐着，戳弄着炒面；即使什么也不做不说，只看着她也觉得十分赏心悦目。她歪着头，眼神迷离，微微笑着，身体晃动着。她内心的想法就像背投电影一样闪现在她的脸上。

“这里太静了。”她说着站起身。她在我那一堆唱片里翻找。“弄这么多唱片干什么？不会用iPod？”

“音质……更好。”

她笑了：“哦，你是个纯粹主义者？”

我用手指在空中做了个旋转动作：“更加真实，更加……生动。”

她点点头：“是的，没错。就是麻烦点儿。”她草草翻了一下所有的唱片，皱皱眉头说：“没有新一点儿的，像……1999年以后的唱片。你是在这一年死的还是怎么回事？”

我想了一会儿，然后耸了耸肩。这有可能，但我不知道我何时死的。你可能想从我现在的腐烂程度猜测我死亡的时间，但是我们腐烂的速率不一样。有些能保持下葬时的新鲜状态数年之久，有些在几个月的时间里就萎缩得只剩骨头了，我们的肉会像海浪中的泡沫一样化掉。我不知道是什么导致了这个差异，或许我们的身体也遵循着我们的意志。一些人很轻易就放弃了，其他的还在奋力坚持。

估算我年龄的另外一个障碍是：我不知道我们身处何年。1999年可能是十年前，也可能是昨日。你可以通过这颓败的街道、倒塌的楼房和锈蚀的设施推断一下时间，但是世界的每一部分都在以不同的速度衰败着。有的城市会被错认为是阿兹特克时期的废墟；有的城市上周才空，而电视机还开着，整夜咝咝地响，并且咖啡店里的煎蛋卷才刚开始发霉。

世界所发生的转变是缓慢进行的。我已经忘记了它过去的样子，但我还有一些模糊的、胎儿时期留下的记忆。令人窒息的恐惧从未爆发，直至最后消失殆尽。接下来的每一步都让我们吃惊不已。然后有一天我们醒来，发现一切都消失了。

“你又来了，”茱莉说，“又走神了。我十分好奇你那样发呆时在想些什么。”我耸耸肩。她怒气冲冲地说：“又来了，又耸肩。别再耸肩了，你个耸肩爱好者！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音乐收藏半途而止？”

我又要耸肩，但是很艰难地抑制住了。我怎么用言语向她形容呢？就像堂吉诃德慢慢死去，放弃追求和欲望。拿起又放下——这是僵尸不可避免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