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不平等的世界》1500年前的“世界末日”

不平等的世界:21世纪杀戮预告 作者:(德)海拉德·威尔则


公元520年前后是东罗马帝国灾难性的时段。君士坦丁堡和其他城市毁于多次地震;幼发拉底河河水泛滥,发了一次又一次严重的洪灾;与波斯人、保加利亚人和撒拉森人的战争使帝国饱受战乱之苦。此外,国内的暴动尚未平息,哈雷彗星的出现又使人们陷于更大的恐慌中。中古史专家米沙·麦尔列举出这些灾难和毁灭,得出了一个独特的结论:当时的文献戏剧性地详细描述了这些局部灾难和规模更广大的灾难,却未让读者觉得它们的降临非常突然,也不觉得它们特别具有危害。

20年后,公元540年左右,在同样地区,又发生了一系列的灾难。天空又出现了一颗不祥的彗星,帝国再次受到保加利亚人的袭击,遭到了抢掠和破坏。通过收复失地运动,东哥特人夺回了帝国的大片疆域,却因此拉开了惨烈战争的序幕,无数生灵遭到涂炭。帝国首都再次受到多次地震打击,疫情导致“史无前例的大规模死亡。君士坦丁堡和其他城市的商业与手工业完全停滞,帝国的基本设施崩溃,整座整座村庄的人都死光了。”

这时的文献笔端流露出人们面临威胁时表现出的万分惊恐,麦尔于是提出疑问,为什么在短短二十年之间,人们对灾难的态度发生了如此巨大的变化?答案真是出人意料,却叫人恍然大悟。原来,公元500年左右,人们等待着世界末日的到来(这归结于基督教史官们的预测、西罗马帝国的灭亡和以自己的名字昭示天下“复活”的“末世皇帝”阿纳斯塔修斯的综合作用)。公元520至530年所发生的灾难事件被划归于上述原因之中,由于世界末日的预言,人们对此类事件做好了精神准备,将它们理解为末日的征兆。麦尔一针见血地指出,只有“当被预言的灾难未发生,当外部环境未发生改变”,当时的解释和现实才可能形成相互矛盾的局面。

因此,当情况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世界并未毁灭,这就使得二十年后的阐释标准变得不同:未来的世界末日再也解释不了越来越多的灾难。麦尔分析道:“人们对事件的理解再也不能和以往相一致。”这首先导致了对皇帝的猛烈抨击,人们认为他应该对所有危险事件负责。

这是个很有趣的例证,它清楚地显示出,灾难并非单单指发生的事件,只有通过受害者的感知和阐释,它才具有(或者不具有)危险性。那么,人们究竟以什么作为观察事物的标准呢,欧文·戈夫曼对此进行了深入的研究。在他的著作《标准分析》中,欧文·戈夫曼得出结论,人们在理解事件,并对它们产生情感性的意义阐释时,会遵循带有社会烙印的特定模式——他将人们借以判断事件的这种组织原则称作“标准”。在这样的背景下,我们可以说,对受害者的反应起到决定作用的,完全不是一个事件的客观存在,而是我们用来理解该事件的社会范畴。

人们总是在在由错综复杂的设想构成的背景下做出判断,但反之,这些设想只有很少一部分触及到人类的主动意识——对此,心理学、社会心理学和认知神经科学的看法是一致的。这一背景将人们的感觉、阐释和决定组织起来,在其中,除了无意识和有意识的感知、解释之外,当然还存在着前提性的背景假设(“事情是这样的”,“我们应该这样做”等等)、社会化的观点和生存习性,此外,还有因情境而产生的要求、别人的行为、请求、命令及其他更多因素。

因此,我们会感觉到威胁,或是我们做出某个决定,都是由认知评价决定的。认知评价遵循参考标准,能够通过交互行为和团体化相互印证和加强。而且,人们身处不同情境会学到不同的感知和阐释模式,而这些模式也由于经历危险、灾难、战争而改变。此外,还有关于现实世界的抽象概念和模式——有关世界末日、可预计的和不可预计的事件、和平与战争、公正与不公正、责任、复仇等等。这些因素在不同层次构成参考标准,决定着单个主体的感知、判断和决定。所以,同样的情境下,不同的人、或者在不同时间,将会产生完全不同的理解。所以,由于和人们的预期达成了一致,520年的灾难受到了冷静的对待;而由于事实与人们的预期不符,540年的灾难引发了恐慌。只有当参考标准的理解视野再也容纳不下人们的经历、事件和发展时,才会出现参照危机,人们会渴求去理解发生的事情。就是在这样的混乱当中,人们日益希望拥有概括力、洞察力以及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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