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盗梦好莱坞》《别人的生活》(9)

盗梦好莱坞 作者:郝建


不知道别人怎么看,得知德国保存了旧社会的监视档案供公众阅读查询这个事实,我对德意志这个民族产生一种深深的佩服和崇敬。这是一个敢于真实面对心灵深处的黑暗的民族,这是一个敢于暴露、治疗自己民族心理创伤的民族,这是一个勇于拷问自己内心的民族,他们为所有国家、民族保存了一份严肃而丰富浩瀚的人类学田野调查资料。仅就这部电影涉及的窃听报告而言,我们就在其中看到变态的性欲、看到压抑之后的女性崇拜、看到后极权社会中像库尔威茨上校那样的犬儒主义人格、看到反向的斯德哥尔摩综合征(Stockholm Syndrome)的复杂表现。“反向斯德哥尔摩综合征”是我改造的词,指监视者、绑架者、迫害者对被监视者、被绑架者、被迫害者产生的认同、依恋、呵护之情,这正是本片主人公奥普曼·威茨格尔的主要心理症候。“文化大革命”时,我家隔壁院子有一个红卫兵因执行看守任务爱上了走资派的老婆。台湾朋友也跟我讲过当年美丽岛事件审判时,法官怎样流着眼泪宣判施明德的罪行。

在跟同事讨论这个影片时,我才了解到中国在1980年前后也曾经搞过一次处理“文化大革命”中的告密材料、检讨交代文字的档案清理工作,我们对“文化大革命”中的所有这类材料都采取一个办法:从档案中取出来烧掉。

对于同样背负着沉重的历史负担、同样有着复杂纠缠的历史积怨和社会伤痕的中国来说,思考和处理这类社会档案和心灵创伤都是很艰难的事,这需要严肃地思考、认真勇敢地面对,同时也需要高超的智能和辽阔的胸怀去处理。

我们民族的心理伤口在何处,它有多少、有多大、有多深,我们的政治家、知识分子、工农子弟兵和工农又将在何时、如何去面对这些伤口,又怎样去疗救这些还在流血的伤口呢?

三、国家安全局餐厅里的政治笑话

前东德,午餐时间,小伙子走进国家安全局餐厅坐下,他也没看看左右都有什么人就说起关于总书记昂纳克的政治笑话。“早晨,昂纳克进办公室,他对太阳说,早晨好。太阳说:你早。中午,昂纳克对太阳说中午好,太阳说:中午好。到了晚上,昂纳克说晚上好。太阳这时才跟他说,我讨厌你,我都忍了你一天了。”这时,他注意到大家没反应,他这才忽然注意到旁边坐着库尔威茨上校。小伙子一下就憋住了,他结巴着对上校说:“啊,我没注意到,您……”上校严肃地问他:“你叫什么名字,哪个部门的?”小伙子老实地回答:“情报一处的阿道夫·史蒂乐。”库尔威茨上校又问:“想到部长办公室去谈话吗?”这里的情景让我一下想到2006年中国四川彭水的诗歌案。1985的东德还没有手机短信这一类可以用来散步流言蜚语、侮辱上级的惹祸根苗,可小伙子不知道自己要为这公家餐厅里的轻率说笑付出什么代价。库尔威茨上校看着吓得结巴的小伙子,冷着脸。可是,他不经意地捂住自己的脸,再仔细看看,他是在憋不住地笑。原来,他是在欣赏小伙子的窘态--他不是认真地要教育小伙子必须尊敬领导人,他是在跟小伙子逗乐。上校脸都红了,他终于憋不住笑起出来。他对小伙子说:“不要紧,接着说,还可以改进,昂纳克讲话是这样的。”他学了一句昂纳克的讲话,大概是比小伙子学得还像,大家笑起来。我自己曾经有一次在中央电视台学周恩来先生的口音讲话,当即就被朋友听出来,很是得意了一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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