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在沙漠失声痛哭(4)

沙漠里的细水微光 作者:杨献平


我二十四岁了,青春在沙漠做蛇蜕状,被风暴和干燥淘洗得薄如蝉翼,还有一些明亮的斑点。我知道那是明确的暗伤与刀疤。我想我需要一个人在身边,或者以一种若即若离的方式和我骨肉相连,最好是血浓于水。我母亲也觉得我该有对象了,奶奶说她想在她去世之前抱上重孙子。我都明白,可是有人不明白我。我爱了,只能张望,世俗在每个人面前都划下鸿沟。在我最落魄的时候,一个女子让我遇见。第一眼,我就知道,她肯定是一位好妻子!我追了,她也答应了。几年后,突破岳父母及亲戚的种种说法,她和我结婚。婚后第一个春节,我和她在沙漠过。因为经济拮据,岳父送来了一些钱。俩人在单位的房子里,用红酒往脸上涂抹喜色的方式,过了一个相互拥抱取暖的春节,把前些年的“繁华的孤独”剔除在外。再几年,我们有了儿子,母亲春节来,一进门,就摸孩子,说我们儿子脚好看,长得胖嘟嘟的,是我们家几代人里面最有福相的。再一年,我请岳父母来单位和我们一起过年。妻子和岳母包饺子,忙活饭菜。我和岳父喝酒,翁婿俩你一杯我一杯,一会儿就都晕了——这是我在沙漠生活最喜欢的一个“节目”。

和岳父在一起,感觉就像是父亲。他本分又善解我意,我说的每句话他都表示理解。这时候,我总是要流泪的。为了掩饰,就喊妻子再弄一个菜来。随着经济状况好转,我逐渐学会了储藏好酒,把最好的留到春节,给自己和岳父喝。再些年,我和妻子开始坚持春节为岳父母采购年货,弄一台车,吃的、用的、送的都弄过去,不要他们再去买。大年三十,先把他们接到单位。初一再回他们家,晚上继续喝酒。在沙漠外围,岳父母家里,我俨然主人,他们也放心,家里的一切事情都征询我的意见,或者由我来拿主意、出面。妻子是西北人,距离巴丹吉林沙漠和我单位很近。每年春节,我就有了家。在岳父母家打电话给亲生爹娘。他们说,在那里好,有人照顾了。他们也安心。

人和人之间,基本的是信任,亲人尤其如此。人也需要相互取暖,有了家,巴丹吉林沙漠与我都显得与以往不同。似乎那个庞大无比的僵死之物瞬间有了生机,枯燥也充满了喧哗。这肯定还是内心或者聊以慰藉的情感在起作用。是爱,那种在时间的沙漠慢慢深入灵魂的柔软之物,将一个人从孤独与空漠当中解救了出来。记得有一年春节前两天,来自西伯利亚的风似杀人钢刀。我忙完单位任务,和妻子到市区采购年货,送到岳父母家就要走。岳父说:“晚上咱爷俩喝点,好长时间没喝了。”神情坦诚,还有一些渴求。我过去抱了抱他,说:“爸,我们明天下午就带孩子回来,我陪您喝。”岳母嗔怪岳父说:“谁都像你没事干啊,孩子还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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