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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闯王进京 (1)

秦淮悲歌 作者:安家正


一个令崇祯皇帝心惊肉跳的消息传到了北京城:李自成已经在西安建立了大顺王朝,即将统帅数十万大军进军北京。

崇祯皇帝比谁都明白:他的王朝已经日薄西山,气息奄奄了。

他浑身筛糠不止,痛哭流涕地说:“朕非亡国之君,事事皆亡国之象。祖宗天下一时失之,有何面目见祖宗于九泉之下?朕当誓师御驾亲征,与流寇决一死战,也不枉为朱家子孙。”

他恢复了镇静,信誓旦旦,摩拳擦掌,很像一个大有作为的一代英主了。

他煞有介事地召开御前大臣会议。很可惜,那些肱股之臣竟然一个也没有到场。那些誓死效忠的话语还声犹在耳,人却跑得无影无踪了。

只有一个李建泰,算是赤胆忠心,平常日官太小,实在显不出他来,现在脱颖而出,感动得崇祯皇帝大泪滂沱。他立即颁旨:金杯赐酒!这是巨大的荣耀不说,一生吝啬的崇祯皇帝还破例地将金杯赐给了李建泰。

一君一臣,好不壮观!

皇帝说明了要御驾亲征的意思,臣子立即挺身而出,要为天子效劳。危急时刻难得有忠勇之人,皇帝立即御笔亲书

《钦赐督捕手敕》,赋予李建泰巨大的权力;“行间一切调度赏罚俱不中制”,也就是说,爱杀谁就杀谁,可以突破所有的规章制度,怎么做都不用请示天子了。简直就是第二个天子。

只可惜,天下已经不再姓朱,李建泰出了北京城,就成了一个穿着官服的乞丐,沿途州县连饭都没有人管了。这就是“权力的万花筒”:尊重他,他就是个天子;不尊重他,他就是个小子——连乞丐都不如。

李建泰到了保定,就投降了“逆贼”。崇祯皇帝这才明白:原来他所有的忠贞臣子都是虚幻的,而只有他是孤家寡人才是真实的。他早已回天无力了。

李自成率领的农民起义军势如破竹,三月十五日进攻居庸关,守将伏首投降。三月十六日直下昌平,当天下午就进抵北京城下。十七日包围了北京。北京城里乱成一锅粥。三月十八日晚上,李自成占领了外城。

崇祯皇帝身边已经没有一兵一卒了,他率领着宫内的太监在内城毫无目的地转了一圈,又无可奈何地回到宫内。拖着疲惫不堪的双腿,登上了煤山,遥望外城,只见烽火连天。他只能仰天长叹。一个威震八方的天子,如今成了天之弃子,除了泪水洗面,毫无作为。

他决定回去处理后事。

传种接代最为重要,他让三个未成年的儿子,穿上破旧的衣服,噙着热泪叮嘱道:“今天你们还是太子和王子,明天就是普通老百姓了。出去之后,见到年长者要叫伯伯,见到年轻人要叫先生。你们要学会保护自己。快!快逃命去吧!”

说到这里,他已经泣不成声。是的,仅仅一个称呼,就把他的家族从“老百姓”中分化了出去。他们子子孙孙已经不会叫“伯伯”“先生”了。为了“保护自己”,他们必须实现从“王爷”到“普通老百姓”的角色转变。多么痛苦,多么艰难!无可奈何。

送走了三个儿子,他想喝酒,就习惯地喊;“传旨!”

奇怪!往日他的声音未落就会响起一片回应声;今日是怎么了?竟然无声无息。他再喊,有一个人象影子一样悄然出现在他的面前。这是太监王承恩——崇祯皇帝临死之前唯一一个喘气的人。

历史往往惊人的相似:帝王临死,身边都非常冷清。即使有忠贞不二的大臣可以托孤,那大臣也都深知“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自顾不暇,怎能不与咽气的天子离心离德?大权旁落的天子更甭说了,权臣早已不把他放在眼里了,临死让他享受孤独的滋味,正是情理中的事。崇祯在临死的时候还有一个与他一个心眼的人,已属万幸,完全可以在所有的帝王灵前显摆了。

他自斟自饮,很想来一个酩酊大醉;然而非常奇怪,越喝,反而越是清醒。望着黑压压的紫金城,他百感交集。十七年的呕心沥血,十七年的惨淡经营,到头来竟然是如此下场!不仅自己的所有努力皆成泡影,连祖宗留下来的一切,也都要拱手让给他人——想到这里,他蓦的意识到还有大事未做——女人!女人的事非同小可,得快,快快!

他先到了坤宁宫,察看他的嫔妃是否已经“遵旨自裁”了。无论如何,那是些已经与他有了“名分”的女人,她们都是只供天子驱使的女人,“两个男人不能耕耘同一块土地”,天下的美女我已经不能再享受了,但是,我打不着羊,也决不让羊吃草。他挥舞着宝剑,要大开杀戒了。

少顷,他到了坤宁宫,见到了天姿国色的周后,泪眼相望,然后长叹一声,眼睁睁地瞅着雍容华贵的女人自缢身亡。然后,他又狂笑着扑向田妃居住的西宫,田妃自缢时蹬倒了板凳,跌下来,还在苟延娇喘。这时,只引起皇帝的大怒,二话没说,就一剑刺去。田妃顿时血流如注,溅了皇帝一身鲜血,把皇帝变成了个“血人”。血人在宫中发了疯,他只要看见有个女人还在喘气,就一剑砍将过去,马上结束那个准备“侍贼”的贱人生命。真的是骁勇异常,比他的那些文武群臣强多了。一连杀了七八个如花似玉的嫔妃,仍旧毫不解气,但是,时不我待,他要直奔寿宁宫——那里住着他最疼爱的,刚刚进入“花季”的小女儿长平公主。

长平公主是崇祯皇帝心尖上的“花骨朵”,刚满十六岁,已经选好了驸马,正陶醉在待嫁的幸福之中。现在——

她突然见到了一个血人,立即花容失色。

崇祯皇帝见到了花容月貌的女儿,真的是千种酸楚,万种悲哀一齐涌上了心头;“这是一个即将享受到青春快乐的女儿呀!把她留在人间?也许可以侥幸逃出去?”

“不!”他立即否定了这一丝柔情,“一个亡国之君的公主,一个貌若天仙的少女,一旦陷入贼手,将会是一种什么下场?”

他的眼前立即浮现出自己将罪臣之女“转营“的景象:哀哀无告的女人,颤抖着嫩弱的身子,在排着队的军汉蹂躏下,起初还能声嘶力竭地喊,可喊着喊着就奄奄一息了。那些军汉可没有怜香惜玉之心,他们面对美丽的少女,个个如虎似狼,非把她们变成冰冷的僵尸不可。

明代惩罚他的罪臣,发明了极端残酷的“转营”制度。就是将得罪了朝廷的官吏处分之外,还要把他们的妻女统统充作官妓;这且不说,还要将她们“转营”,供众多的军人轮奸。崇祯皇帝实在害怕这种报应。

我的爱女决不能遭受这样的凌辱,与其等待那样的时刻,不如防患于未然。他不再犹豫了,毅然举起了带血的宝剑。

长平公主终于看清了那个浑身是血的屠夫,竟然就是自己的父亲。她刚刚从万分惊悸中回过神来,却见那剑闪着寒光朝着自己砍了过来。惊悸再次主宰了她,她大喊一声;“父皇!”就扑了过来。

是啊!求生的本能本来就是父亲给的,现在大难临头,当然还得求父皇保护。

这一声“父皇”真是撕心裂肺,叫得崇祯皇帝心如刀绞。他心里明明泛滥着千种柔情,却化着了一句千古名言。他声嘶力竭地喊道;“你为什么要生在我家?”说罢,一剑砍去,长平公主立即倒在血泊之中。

望着天生丽质的女儿香消玉殒,崇祯皇帝浑身发抖,再也没有一点力气。他仰天长号;“天啊!我励精图治十七年,就落得个这样的下场,你太不公平了啊!”

十七年前他登基的时候,他接过来的是一个烂摊子,一个徒具强大外壳而内中却极其腐朽的王朝。政治腐败,军事衰弱,经济崩溃,民心思乱,可说是满目疮痍,百废待举。他一心一意想当个“中兴英主”,用铁腕处治了阉党魏忠贤,令黑暗如磬的中国出现了一缕曙光。可这又有什么用?文武群臣讲的是忠君报国,但谁都对燃眉之急的大事束手无策。懈怠、麻木、自私、虚伪、昏庸、愚昧、贪婪、狡猾、勾心斗角成了他们共有的品格,群臣共有的通病。崇祯皇帝在临死的时候,终于明白了他的群臣本来的面目,作出了恰当的评价。

“朕非亡国之君,而文武尽皆亡国之臣。”崇祯皇帝终于找到了今天所以造成了这种局面的原因,“只是内外诸臣误我!”

血泊中的女儿已经完全昏迷,可他自己的思绪却如泉水般的往上涌。

世人都向往的皇冠,带给他人的是荣耀、权势、享乐;可带给他的却只是痛苦和烦闷。为挽救大厦于将倾,他比他的父兄付出了多几倍的心血。他喜欢音乐,尤其喜欢弹琴,却难得有机会摸一摸田妃命工匠特意为他制作的月琴。他自幼喜欢花草,却很少迈过御花园的门槛。为了体恤财政的困难,他的衣服都要拆洗三次以上。日常所用非瓷即木,金银制品都送去“银作局”化银充饷了。在位十七年,宫中没有进行任何营建,晚上批阅奏章深夜不寐,肚子饿了,只让太监去买点油条充饥,因为他把“御膳房”都撤了。

他的廉政有目共睹,他的勤政也超过了历史上任何一个帝王。平时白天在文华殿批阅章奏,接见群臣,晚上在乾清宫阅览奏表,军情紧急时,一连几个昼夜都得不到休息,当值的内侍耐不住瞌睡,一人发一个貂皮袋,可以和衣睡在御案旁,而他还得不间断地在灯下苦熬。

“朕这一生,吃穿住用极尽节俭,声色犬马均不沾边。不是朕没有七情六欲,实在是心怀中兴壮志,令朕克己复礼呀!”

崇祯皇帝望着血泊中的女儿依然那么美丽,更加心碎,继而哀号道;“无奈大明帝国已经病入膏肓,我虽拼命挣扎,欲挽狂澜于既倒,但是,在天下将崩之际,谁也回天无力。我们父女只能到冥冥之中相会了。

他离开了血泊中的女儿,让司礼太监王承恩架着出了宫,登上了煤山。他跑掉了一只鞋子,占有血迹的长袍也脱掉了,只穿着一件宽松的内袍进了寿皇殿。

他下了最后一道圣旨,令王承恩在梁上结了一根白绫,吩咐道;“朕死后,汝可自行逃命。”说罢,将那白绫套上了自己的脖子。

这时是公元1644年农历四月二十五日黎明。三天后,有人在他的内衣里发现了他的“遗诏”:

朕登基十七年,致敌入内地四次,逆贼直逼京师。

虽朕薄德匪躬,上干天咎,然皆诸臣之误朕也。朕

死,无面目见祖宗于地下,去朕冠冕,以发覆面,

任贼分裂朕尸,勿伤百姓一人。

这皇帝很有意思:制造了大量的“流民”还在临死的时候,念念不忘他的百姓。中国的百姓很悲哀:总是帝王的工具!

“盛大的节日”终于来临了!

“造反”成功,非同小可!攻进了天子的金銮殿,天下的一切都归我所有了。

成群结队的军人冲进了皇宫,他们最感兴趣的莫过于女人。天底下居然还有如此美貌的女人,那肤色怎么如此白嫩?简直就是瓷器做的。他们像发现了奇迹似的,把最好的留给首长,然后就快乐地喊叫着扑上去,尽情地享受着占有者的“特权”。

大大小小的首长们却不象他们的部下,只图片刻的发泄。他们要长期的占有,于是一人挑了一个宫女,抱了回去。“皇帝佬儿能玩的,老子当然能玩。如今轮到老子了!”

相比之下,宫中的女人毕竟有限,远远不能满足广大将士的饥渴。于是,没有任何人下命令,几乎是无师自通地把冲击的目标转向了高门大户。道理不是明摆着吗?他们跟皇帝是穿着一条裤子的,都是我们造反的对象。他们凭什么占有这么多美丽的女人?一个个还细皮嫩肉的!他们将这些女人摁在地上就撕扯衣服,完全不管女人是拼命挣扎,还是已经气息奄奄。当然也有人抢先占据了小姐的绣床,他们就搂着女人在床上打滚。发泄完毕之后,再在小姐的绣床上“踏上一只脚”。理由也十分“纯净”,那绣床太漂亮了,漂亮得刺眼,我们没有看见过,理所当然地恨它,“踏上一只脚”还不是天经地义的事!

当然,他们也决不仅仅局限于抢几个女人,女人只不过是“喘气的财产”而已。他们还要不喘气的财产。大宗的归刘宗敏,他已经把名门望族、富商巨贾都铐了起来,一个个地“追索”;那些小小不然的,可以随身携带的,就成了许多人的“囊中之物”。这也是完全合乎逻辑的,整个天下都是我们的“战利品”,当然得实行“大家拿”。况且,那些东西本来就不是你们的,你们是从我们这些“泥腿子”口里“抠”了去的,现在,我们“剥夺剥夺者”,天经地义!

在几十万大军在城里欢喜雀跃时,唯有李岩却把自己的部队撤到了城外,他不愿意看到自己的部队也去“扰民”。对“兄弟部队”的做法很有一点“隐忧”。

他确实打着深刻的“剥削阶级烙印”,对城里的阔人确实恨不起来,没有他的农民兄弟那样的“本能”。农民兄弟见了城里人,有一种本能的反感,甚至是仇视:你们为什么坐着晒太阳,我们却要在太阳底下拉锄钩子?你们为什吃肉嚼馍,我们却吃糠咽菜?城里人都阔,而阔人都可恶!李岩不以为然。在他看来,“城里人”确实比农人“阔”,但是,“阔”并不一定就是罪人,就该受到惩罚,特别是他们的妻女,不乏善良之人,又没有得罪你们这些素不相识的人,你们凭什么糟践她们?她们是活生生的人,不是会喘气的财产。不错,跟你们相比,城里人的财产确实是太多了,这十分不公平。应该有一个“均”。但是怎么“均”?可得好好想一想,然后再行动。无论如何,总不能抢吧!“抢”,只能造成新的“不公平”。“不公平”大了,人家还会抢你的,抢来抢去,如何是了?不是已经发生了自家人在城门里为抢一只金镯子而火并吗?

但是李岩派出了一小股部队占领了“吴府”,即吴三桂在北京的家。

众人都陶醉在取得“伟大胜利”的狂欢时,他却对轻易取得的“最后硕果”有着清醒的估计。

“闯王进京”之前是“三角斗争”。崇祯皇帝面临着“流寇”和“边患”,他过分小瞧了“流寇”,以为再强大也不过是一些“乌合之众”,把大部份兵力投到了辽东边关,造成了京都空虚,这才让闯王有了机遇,千里进军如入无人之境。现在崇祯皇帝死了,敌我态势发生了变化,闯王面临的敌人只有关外的满清,他们野心勃勃,觊觎中原已久,构成了对新生的闯王政权巨大的威胁。在这种情况下,明朝原来派往山海关的40万大军就举足轻重了。他们主帅的向背,实在至关重要。这个主帅叫吴三桂,跟已经投降了满清的洪承畴很有一些“老关系”。据说,这吴三桂慑于农民起义军的强大威势,正在首鼠两端。眼下正是争取他“反正”的大好时机。

然而,这却是“众人皆醉我独醒”。在众人看来,这场伟大的胜利正是他们一贯正确的领袖,领导他们经过长期艰苦卓绝奋斗的结果。他们已经取得了“最后的胜利”,天下都已经打下来了,今后的问题就仅仅是“坐天下”的问题了。什么吴三桂?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几个40万的明军都打得溃不成军了,还怕他这一个吗?耸人听闻而已。李岩实在是“大煞风景”,他成了“最不受欢迎的人”。

在这种普遍情绪下,李自成尽管接受了李岩的建议,派了人去与吴三桂接洽,吴三桂也表示了“归顺”的意向。但是李自成并没有真正放在心上。他在忙着“登基”的大事。上上下下,紧锣密鼓,忙了个不亦乐乎。李岩找到了闯王,陈说利害,闯王未置可否。李岩又要求保护吴府,免受乱兵的涂炭,闯王随口答应:“你去办吧!”就撂在了一边。

李岩到了吴府,向着吴三桂的父亲吴襄传达了闯王的殷切之意。刚好陈圆圆也在场,就发生了“英雄佳人”相会的一幕。

可惜只有不多的几句话;

“久闻将军大名,今日得以相见,果然名不虚传,确实是‘军中儒才’。有你辅助闯王,实在是大幸。”

“少夫人谬奖了。李岩薄幸之人,浪迹军中,有幸目睹仙容,才知什么叫名不虚传。少夫人天姿国色,吴将军国之栋梁,实在是天作之合。”

陈圆圆被恭维得满面绯红,娇羞不语。

李岩趁机说道;“此刻街面上很乱。少夫人貌若天仙,天下人莫不知是‘天下第一美人’,最好最近几天不要迈出吴府一步。我带来的亲兵足以保护贵府了。”

说罢,他就起身告辞,吴襄挽留:“已经略备水酒,将军不妨在此小酌,席间让圆圆歌上一曲,如何?”

李岩望着美丽异常的陈圆圆,眼中也有挽留的意思,就下意识地留驻了脚步。他彬彬有礼地说:“少夫人声震江南,能够聆听,当然三生有幸,只是——”

吴襄善解人意,立即说:“只是一个小妾;况且,也只是一曲而已。”

陈圆圆被陌生人恭维得心中开花,又加上多日不曾歌舞,未免“技痒”,就很想在李岩面前卖弄一番,于是就有了一点“职业的本能”。她脉脉含情地说;“将军也是妾的‘知音’呀!当年在江南的时候,秦淮河上几个名角共唱《西厢记》,三桂就特别欣赏我。”

一提到吴三桂,李岩立即非常理智地站了起来;“少夫人,方才李岩几乎忘了您已经是‘名花有主’了。很抱歉,我只能告辞了。待吴将军返京之日,再来有烦歌喉吧。”

他毅然离开了吴府,吴府却发生了天塌地陷的大事。这是因为刘宗敏带着众多的亲兵来了。

刘宗敏,闯王的第一爱将,在军中足可以呼风唤雨的。他是铁匠出身,加上膀大腰粗,所以膂力非常,打起仗来,又有一股泰山塌乎前也毫不退后半步的坚定,发起冲锋,就是面对千军万马,他也勇往直前。一旦杀得性起,大刀挥舞,简直如入无人之境,确实是一员威震华夏的虎将。他威风凛凛,不苟言笑。几乎所有的人都怕他。既怕他的脾气,更怕他的威风。

他今天是急冲冲走来的。有两件“货色”都势在必得。两件举世罕见的“宝贝”,都深怕他人捷足先登。一件是“公务在身”,另一件却是“私心勃发”。

先说这第一件。“细作”报知:可以为闯王打造大顺“国玺”的玉有了线索。国师宋献策夜观天象,勘得必在东南。此言不虚。江南把这块宝玉传得神乎其神,跟江北如出一辙。这块宝玉被切割出来以后,经过不知多少朝代,有多少人为了得到它而饮血牺牲,最后竟下落不明。终于,在总多的珠宝行内、行外人士的掘地三尺般的追寻下,有了下落。谁也没有想到:竟然落在了一个一般的士绅人家。这家人家姓冒,虽然也是世代望族,但却没有龙种。谁也搞不清楚,这个本来应该属于帝王之家的宝贝,怎么竟落入百姓之家。也许就因为这个原因,它竟被冒家的公子带出了家门。许多“梁上君子”光临过冒府,他们几乎把一个冒府翻了个底朝天,但是都一无所获;不少的响马也将冒公“请”了去。反复地核实,确实是到了冒公子的手里。这个冒公子是秦淮河上的名士,与秦淮河上的名妓过从甚密,这些名妓当中,他尤其热恋着号称“天下第一美女”的陈圆圆。陈圆圆到了北京,而且进了吴府。因而推断,这块稀世珍宝很可能就在吴府里,至少可以通过陈圆圆得到最新的线索。

刘宗敏一听,绝对不会犹豫,特别是陈圆圆的名字,更令他雄心高涨,他迫不及待地“跨步高远”了。

但是,在吴府的大门口却受到了拦阻,这令他十分恼火,他威严地问那士兵;“你知道我是谁吗?”

那士兵嗫嚅地说;“知道。”

“那你为什么还敢拦我?吃了豹子胆了!”

“俺这只是奉了李将军的命令。”

“哪个李将军?”

“李岩。”

“狗屁!他也配称将军?他称将军,老子是什么?”

这种问题一个普通士兵是没法回答的。他被眼前这个铁塔一般的将军吓坏了,不知该说什么。只是茫然地站立在那里。刘宗敏已经怒火中烧了。

那士兵战栗地说;“俺是李岩将军的兵,只能听他的——”

不提李岩的名字还好,一提李岩,刘宗敏怒火万丈,说时迟,那时快,刘宗敏手起剑落。那士兵的头颅就随着刘宗敏的骂声滚动:“你到阴间去听他的话吧!”

这当然惊动了李岩派来的部将,部将出来连连道歉;“将军息怒,将军息怒!都是小的们不对,把话说得不明白。”

“你能说明白吗?”

“是这样的,李岩将军怕吴府受到骚扰,特派我等来加以保护的。”

“是为了那个天下出名的婊子陈圆圆吧?”

“这也是闯王的意思。”

“笑话!闯王的意思?我怎么不知道?”

部将也没法回答这个问题。

刘宗敏却要长篇大论地给予回答了;“我们闯王所以受到我们大伙的拥戴,就因为我们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们那个李岩,也实在是太贪了!搂着一个千娇百媚的红娘子还不知足,还想霸占陈圆圆呀?天下的美女应该大家共同享用。这是天经地义的。凭什么让他自己一个,吃着碗里的,还要看着锅里的?你快回去告诉你的主子。这个陈圆圆眼下闲着也是闲着,我先受用了!”

说着,他就大步流星地进了吴府。

吴府可就遭了殃。

吴襄被吊在了梁上,刘宗敏亲自审问;“快说!你的珍宝都藏在哪里?”

吴襄受不了折磨,就交出了一样珍宝。

“不对!还有!”

鞭子已经高高地举起。

“有,有!”吴襄吓得浑身筛糠,又交代出几样来。

“还有!”

“将军饶命,将军饶命!确确实实是实在没有了。”吴襄在重刑高压下,交出了全部资产,他只想保住老命。

“哼!你骗谁?”

“不敢,不敢!”吴襄已经散架子了,带着哭音说,“老朽到了这个份数,还要珍宝何用?”

“老家伙!你不要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告诉你,你还有一件重要的东西。”

“重要东西?”吴襄沉思良久,接着又连连摇头,“实在想不起来了。”

“有没有一件宝石?从江南来的!”

“江南?我家从来不与江南有过联系呀!”

“笑话!那个陈圆圆不是来自江南吗?”

“原来你是说她呀!”吴襄恍然大悟。“家门不幸,犬子携此贱人,不过一小妾耳。何谓宝贝?”

“那好,就请出来一见,我要是看中了,就奉送给我如何?”

“不妥,不妥!”吴襄再次连连摇头,“虽说是个贱人,但是与犬子的名分已定。纵然将军不弃,她也不能再侍他人。”

“你快拉倒吧!不就是那样一个女人吗?还讲什么名分!老子从来就不讲那玩意儿。快把她叫出来侍侯老子!”

“将军,将军!万万使不得!万万使不得!”

“为什么?”

“她是犬子的爱妾呀!犬子视她如掌上明珠,如果——”

“岂有此理!你这是拿出那个王八羔子来吓唬我。殊不知,别个把他看作是一个总兵,在我眼里却是个鸟!他玩得的女人,老子更玩得!”

吴襄还要说点什么,惹得刘宗敏暴跳如雷;“还不快快把这个老东西给我押出去!不!押着他去找那个陈圆圆。找着了,就把那婊子弄来;找不着,就砍这个老家伙的脑袋!”

陈圆圆被押了来。

刘宗敏一见,真的应了那句俗话:雪狮子向火——酥了半边。“哎呀我的妈呀!天下竟然还有这么俊的女人!”。接着,就在他的心头涌起一种异常强烈又无可名状的自豪感:“现在这个美人归我了!”他的心境特别好,就想对这“天下第一美人”来一个“温柔的占有”,刚想说一句:“乖乖地脱裤子吧。”却看到了陈圆圆凛然不可侵犯的眼睛。于是立即改口;“赶快脱裤子!”

陈圆圆岿然不动。

刘宗敏愕然,但旋即明白了,于是自报家门;“我是闯王手下第一大将刘宗敏。”

“知道。”陈圆圆不冷不热地回应道。

“那你还不赶快脱裤子?”

陈圆圆根本不去理睬,索性闭上了那双令刘宗敏丢魂落魄的大眼睛。

这种蔑视令刘宗敏大为光火:“你他娘的不是一个当过婊子的吗?装什么假正经!”

陈圆圆置若罔闻,像一尊玉佛默然立在那里。

刘宗敏到底不愧是高级将领,他要发表“就职演说”了;“我告诉你!臭婊子。现在改朝换代了。你侍候的人也必须改朝换代!让你养尊处优的那些达官贵人,风流名士,都让我们打倒在地,你就得换嫖客。乖乖地用裸体慰劳我们这些有功将士。”

可惜,这“就职演说”只有一个听众,这唯一的听众还在心里反胃;“这都说了些什么呀!无耻之尤!”

刘宗敏不再废话,一个箭步就冲了上去,一只大手搂住了美人的细腰,另一只大手就攻城略地,开始撕扯陈圆圆的衣服。

陈圆圆拼命挣扎,但是一个嫩弱女子如何能对付一双铁匠的大手?她徒劳地手脚乱蹬,铁匠的大嘴却就盖上了她的檀口。

陈圆圆双唇紧闭,阻挡那个罪恶的舌头进入。刘宗敏不愧为是个将帅,精通战略战术,来了个“围魏救赵”:当下他那蒲扇般的大手,就在陈圆圆的乳胸上狠劲一捏,疼得陈圆圆“嗷!”的一声惨叫,立即张开了樱桃小口。伟大的战略战术凯歌高奏,刘宗敏的蜥蜴之舌立即乘虚而入,在陈圆圆的口中恣意搅拌起来。

陈圆圆只觉得一股浊气直冲脑门,那是一种混杂着酒气、牙臭的恶气。她拼命地摇头,企图摆脱这股浊气。无奈那条舌头却像一根钉子一样,怎么也摆脱不了。

她急了,狠狠地咬了那为非作歹的舌头一口,不料却更激起了刘宗敏占有欲的狂热爆发。他的两眼冒火,青筋乱跳,热血沸腾,阳物高举。特别是那双手,疯狂地在陈圆圆的身上游弋,先扒下了陈圆圆的裤子,在女人的私密之处乱抓乱捏,接着,又上移到乳胸。那乳胸坚挺高耸,早就引起了将帅的冲动,现在发起冲锋了,一下子就大获全胜——缴获了一个乳罩。

刘宗敏大为惊讶:这是个什么东西?他突然停止了进攻,拎着那个乳罩,细细端详起来。他确实没有见过这种东西,甭说还是从西洋贩过来的“妮镭”纱做的,就是平常名妓戴的丝织品,他也没有见过。他见过的女人戴的,只是一种肚兜,现在这个不仅样式两样,而且还有一种暗香,令他感到十分新奇,他双手捧着,亲吻起来。

再说那陈圆圆,在刘宗敏的猛烈袭击下,只有瑟瑟发抖的份儿,她努力夹紧了双腿,企图守住“最后的领地”。不料却在这时,那暴风雨却突然停止了。她莫名其妙地睁开眼,见到了刘宗敏的丑态,不由得悲从心底涌来:这一生,难道真的就摆脱不了“婊子”的命运了吗?她已经很久没有听人叫她“婊子”了;但是,即使在被人称作“婊子”的时候,也不曾遭遇过这样的侮辱。眼前这个男人一切都是赤裸裸的,他连起码的调情都不懂,粗野得像一个畜生。她听惯了男人的甜言蜜语,尽管在那种时候她也明白,虚假的居多,不会引起她多大的激动,可像现在这样,仅仅把她当作一把尿壶,一件供男人发泄的工具,她接受不了。于是她的眼泪就顺着美丽的面颊流了下来。

刘宗敏瞥见了,大吼一声:“你哭什么?”

陈圆圆泪水更多了;“我哭什么,你一点点同情心都没有吗?你至少也应该把乳罩递给我,让我擦擦眼泪呀!”

刘宗敏的吼声更高;“你哭爹?还是哭妈?有爹有妈还会当婊子吗?哭我,我还没死!再说,我还不想当一个婊子的丈夫呢!”

“那好,我就求求你了。”陈圆圆停止了哭泣,说道,“看在吴三桂的面子上,你就成全了我吧。或者给我一剑,让我以死明志;或者给我衣服,不毁将军的名声。”

“哈哈哈哈!”不料这位刘宗敏将军却突然狂笑起来。“婊子也讲名声?况且,得胜的将军玩玩女人,是天经地义的事,有什么名声不名声的?即使你是‘天下第一美女’,也是一个女人。我是不会让你穿衣服的,”

说着,他就像饿虎扑羊,把铁塔一样的身躯压向了陈圆圆的裸体。陈圆圆双手紧紧地护着自己的阴部,凄厉异常地喊;“你能得到我的身子,决得不到我的心!”

“哪个要你的心?我只要你的身子!”

说着,就用那打铁的手,一下子劈开了身下美女的腿,接着,又把美人的双手摁在了脑后,牙齿咬上了那白嫩圆挺的乳房……完成了一系列的动作。

干脆利落,义无返顾,勇往直前,所向披靡。比攻陷任何一座城池都骁勇,因而都容易高奏凯歌。

更重要的是,胜利者的心境。那种美妙,那种自豪,简直不可名状:“‘天下第一美女’现在就在我的身下!这是人生最大的享受,我要玩个够!”

陈圆圆不再挣扎,她已经喊叫得一点气力都没有了。这个畜生,一点点怜香惜玉的心肠也没有。她越是喊叫,他就越发凶猛。完全不顾她的感受,只是一味地施暴。一边施暴,一边狂喊;“我占了‘天下第一美人’了!”,“我占了‘天下第一美人’了!”

陈圆圆很快就昏迷过去了。

刘宗敏也很快发现;“我这不是在奸尸吗?”

整个过程结束之后,刘宗敏大失所望,“天下第一美女”不过如此,还赶不上铁匠铺旁边的“暗门子”让他消魂。早知如此,何必大动干戈?

他吐了那个裸体一口,算是庆祝胜利。

李自成是久经考验的,他比别人高明得多。当然不会沉醉在突然降临的巨大喜悦中。他知道,当务之急还不是高枕无忧,一味享受,要马上建立一个新的政权,稳住轻易得手的江山。他比别人冷静得多。知道这场胜利虽然是在意中,但也准备不足。他的集团冲冲杀杀有余,稳坐天下不行。然而,打天下就是为了坐天下。他不能不“分割”权力。天下这么大,他一个人就是长着一百只手,也不能亲自“牧民”。他要“坐轿子”,就得要“抬轿子”的。“抬轿”不是“骑马”,“轿子”要稳,可惜,“最后的胜利”来得太快,没有为他准备下多少“轿夫”。

他像所有的领袖一样,非常孤独。越是伟大,越是孤独;越是胜利,越是孤独。

他的心事无人可以诉说。左膀右臂都已经忙得不可开交。妻子高夫人是个典型的贤妻良母,但毕竟是一个女人,治国大事无法与她讨论。他的亲兵、马夫之类,更是无从谈起。他渴望能有一个人能听他倾诉而不可得,只能一个人苦思冥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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