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节语言:传统与现代的融合(5)

权力那些事儿 作者:梁振华 龙其林


早在20世纪90年代初期出版的小说集《箫声曼》中,肖仁福就对小说语言进行了可贵的实验,《夏季雨》、《等待奇迹》、《遥远的梦》就是对先锋小说语言的一次敬礼,故事情节、人物形象在这里已经淡化为背景,对语言本身的丰富性刻画占据着举足轻重的位置,是小说的重头戏。之后在小说集《裸体工资》中,又通过《钥匙》、《古马镇》继续着自己对语言与现实关系、意指与能指关系的摸索;在小说集《综合处长》中还通过《故事》、《通道》对潜意识与生活的关系如何在文学中进行表达进行着自己的探索。在《等待奇迹》中,作者这样开始自己的语言排演:“天开始黑下来。天开始黑下来的时候,有一张无形的大嘴巴,将黄昏的辉煌毫不留情地吞噬掉。连窗外的各种声音,包括车声人声犬声,以及火车长长的嘶鸣,也逃亡一般开始远遁……天黑下来的时候,我正端坐在办公室等待一个奇迹……我就藏在这黑暗里,默默等待一个奇迹。这黑暗应该是最容易产生奇迹的……我有一种预感,这个奇迹正在慢慢走近我,就要走进我这深邃邈远的黑暗里,我将以一种虔诚的心情,期盼着那个绝妙的时刻的到来。我在等待一个奇迹。我调动着我全部的感觉,全部的智慧,在一个黑暗得十分神秘幽深的世界里,等待一个奇迹。”小说通篇以黑夜与等待奇迹作为描述的重点,将一个充满绝望与荒谬感的人物的内心揭示得十分逼真。不过单纯的语言实验在肖仁福的作品中占据的比例并不是太大。究其原因,在于他已经经历了文学创作初期对语言等操作技术的焦虑,凭借着几十年来的文学实践,积累了丰富的语言技巧和创作心得,对艺术的整体追求已超越对语言工具本身的追求。这并不是说肖仁福后来对语言已经淡漠。恰恰相反,他现在不但没有淡漠语言的实验,且有着更精微的追求,那就是既立足传统的语言,又融汇西方的现代技巧,让典雅的中式语言与带有实验性质的现代话语发生碰撞,进而融汇成一种独具表现力的语言形态。当然,这种语言探索迄今为止并未全部完成,但已在其作品中展示了独特的魅力。《官运》中肖仁福写到在临紫市面临政治危机的高志强跑去北京求援,却意外得知关首长刚刚去世。小说这样描写高志强在灵堂哭丧的场面:

磕第一个响头的时候,高志强心里说,姓关的呀,你怎么不多活几天呢?你怎么早不死晚不死,偏偏选择我到了京城这么一个特殊的时候去死?你这个时候死掉,我白白耽误了几天工夫不说,还堕落了一回,到底是你死不逢时,还是我生无好运?

磕第二个响头的时候,高志强心里说,姓关的呀,你说说我容易吗?我一个七百多万人口的市委常委主要负责人,放下千头万绪的事情不管不顾,却越长江过黄河,跑到北京来跟你这具无动于衷的死尸相会,我这是哪根神经搭错了位置?

磕第三个响头的时候,高志强心里说,姓关的呀,你死了,这封晏老爷子和牛副书记绞尽脑汁炮制出来的信交给谁去?这个该死的抱紧了怕箍破抱松了怕掉到地上打碎的瓦罐交给谁去?你死了,功成名就,盖棺论定,无憾无恨,可我的仕途才刚刚起了个头,今后的前程该怎么办?这一回我不能扶正做上正式的市委书记,下一个轮回得等五年七年的,到时我年龄已大,后面的新贵穷追猛赶,自己还有多少指望?

这么不出声地诉说着,高志强真是百感交集,不觉悲从胸中来,恨从心头生。他越往深处想越感悲凉,越觉哀伤,恨只恨人生在世,变数无常,实在是没甚意思,于是鼻头一酸,喉头一哽,两行不争气的泪水竟悄悄流了下来。这泪水也怪,从此就止也止不住了,越流越欢,越流越起劲。紧接着喉咙里有悲声禁不住倏然而出,开始还细如丝竹,接着就声似流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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