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听话。它会参加表演吗？”我问。

“它体型太大了，在池中翻腾不过来。但有时我们会让它表演喷水柱。大多数时候它都在观赏馆供游人观赏。”

这庞然大物刚才的动静引发了池中一阵小小骚动。乐图不断地指给我看池中的动物：“那是伪虎鲸，那是白鲸，那是白海豚……”

我饶有兴致地听他的介绍。他说起这些海兽的时候，眼里满是爱的光芒。他熟悉它们每一个的脾性、喜好、体重和食量。

爱丽丝又钻出水面朝我们“啾啾”地叫。叫唤几声便钻入水中，过一会儿又钻出来。它乐此不疲地与我们玩捉迷藏。

“它是这里最聪明的海豚。顽皮又害羞。我看着它长大。”

“你晚上常常带它们出去吗？”

他点点头，抱住刚从水里钻上来的爱丽丝。我感到惊奇：“这是你们的训练？”

“不是。因为只有到晚上，才是我和它们的时间。白天并不属于我们。在夜里，我们可以无拘无束、自由自在地玩耍。你知道吗，海豚白天一直处于紧张状态。它们对声音非常敏感，人类的噪音能严重影响它们。它们一紧张就容易患上溃疡，我们要经常给它们喂抗酸药和溃疡药。”

“你很爱它们。”

“不。”他摇摇头，“我们都不是真正爱它们。我们对它们的爱都不够纯洁。”

经过这一晚的交谈，我们冰释前嫌。他也对我们的工作给予了更大的支持和配合。为了更深入他的生活，晚上我也常去找他。后来，他还允许我对他晚上的生活进行拍摄。

这天早上，一头叫灰灰的海豚死了。对海洋馆和驯养师来说，这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可乐图却无比悲伤，他抱着那头死去的海豚足足抱了一个小时。旁人怎么都拉不开。今天轮到他演出，他也拒绝了。

到了黄昏时分，我听到了他和馆长的激烈争吵。

“你不能卖了灰灰，我们要把它埋了。”

“你说什么？你又来了。上次那头海豚我答应了你。但这次我不会再同意。我已经答应人家了。这次这个人出五万。是五万，一头死去的海豚都能卖这个数。我们正好可以买一头新的。”

“但灰灰为我们馆挣了这么多钱，它应该死得有尊严。”

“尊严？乐图，你怎么还是这德性。记住，无论它们再怎么聪明可爱，它们永远是动物。不是人，是动物，你明白吗？”

“我出六万买了它。”乐图不依不饶。

“你真是个疯子！”馆长转向我，挡住我的镜头，“哎哎哎，别拍！别拍！”

灰灰最终还是卖给了出五万块的商人。货运车吊起灰灰的尸体往车厢中放的时候，我看到乐图的眼睛红红的。

这天夜晚，乐图又带着爱丽丝到馆外畅游。七月的海洋温煦而平静。夜空是蓝的，没有一丝浮云，明亮无比。海底传来的腐败的气息，混合着夏风，沉潜在海天之间。

爱丽丝绕着乐图，欢快地蹿上跳下。它大抵不知道它的一个同伴在今天死去了，更不知道它的主人心中的悲伤。

乐图直到筋疲力尽才上岸来。

“你知道灰灰是怎么死的吗？”

我好奇地看着他：“不是病死的吗？”

“不是。”乐图摇摇头，抹了抹头发上的水，“它确实生病了：但它是自杀死的。”

我瞪大眼睛看着他。

“海豚每一次的呼吸都是有意识的行为，如果生命不堪忍受，只要通过放弃下一次的呼吸，它们就能结束自己的生命。爱丽丝的妈妈海斯就是这样在我怀中死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