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出关》 十四(2)

出关 作者:李镜


我当了一排长后,顶头上司是马猴儿。马猴儿提成连长后,还一直兼着一排长,现在提起了我,他可以专心当他的连长了,所以显得很高兴。马家军里谁给我们这些战俘当“官儿”都头疼,而最感头疼的是排长这一级,要直接面对我们。因此,马猴儿不兼排长,一下子感到轻松了许多。他第一次找我谈话,显得很神秘,说提我当排长是他向营长建议的,营长又报告到旅长那里才定下的。他要我以后说话办事不要太冒失,说我是“那边”士兵里唯一一个被提拔成长官的,好多眼睛都盯着呢,凡事小心点儿好。我知道他说的他推荐了我是假话,仍点头说是。

营长马步旗倒是没有怎么“训导”我。他只是向我表示了简单的祝贺,之后,话题就转到了他新婚的老婆身上,好像我们从来没有发生过争吵一样。

马步旗一口一声的他“老婆”,就是马步芳分配给他的那个被俘的西路军女战士,原先红军剧团的歌唱演员。马步旗现在主动跟我说他老婆,我视作一种友好甚至是亲近的表示。为什么?我是红军的人,眼下又是马家军的“官儿”;而他是马家军的官儿,老婆却是红军的人。在他眼里,我们似乎有了某种政治上的亲缘关系。因此,他应该跟我无话不谈。

在说起他老婆的时候,他眼睛放着光,脸也放着光,激动得不住地咳嗽着,显得很兴奋。这与他八月十五中秋节从西宁“结婚”回到花石峡时俨然换了一个人。那时候他脸上带着长长的血道子,神情黯淡,说到女人的话题时有意避开,露出一脸尴尬,没有人从他嘴里听到过“我老婆”这几个字。而此时,仅仅过了不到两个月,在说起他老婆时则眉开眼笑,已经与先前判若两人。

马步旗的这种情绪变化其实我们早有发觉。从花石峡出发前,副团长马辉带着他们几个营长,从西宁开完誓师会回来后就开始了。那时,他脸上血道子结的疤掉了一部分,还有一些没有掉,红一道白一道的。但谁都能看出来,他不再像先前那样一脸晦暗,而是明朗起来,话多了,爱笑。特别是向我们训话时,声调也变得柔和多了。

我们都有点儿纳闷,短短几天,这家伙怎么了?

想来想去,一种可能最大,要升官儿了。

听说这家伙在四个营长中资历最老,又是马步芳的出了服的远房堂兄弟,临出关前升个一职半职的完全有可能。

可是直到出发前发布命令时,他还是发布了个营长。

而他依然高兴着,兴奋着。这下,我们对这个人完全弄不明白了。

一天,王九福兴奋地告诉我,马猴儿让马步旗臭骂了一顿。我问为什么。王九福说,看样子好像马猴儿在向马步旗告我们的状,告的啥他没听到,只听到一句“这群红鬼不狠狠收拾一下不行”。没想到马猴儿说完这句话后马步旗立刻火冒三丈,指着马猴儿的鼻子吼了起来:“啥红鬼?你再给我说一遍!”

马猴儿莫名其妙地摸着脖子,又咕哝了一句:“不就是……那些红鬼嘛……”

马步旗铁青着脸骂道:“红鬼是你奶,你知道不?”

马猴儿大概这时候才听出话味来,他说“红鬼”刺着营长娶的红军女兵了,这才蔫了下来,忙解释说:“营长,你甭生气,我没想那么多……”

马步旗打断了他的话,说:“你想啥呢?现在国共合作了,咱们两家编到一起了,人家替你出丁上前线卖命,你还口口声声喊人家红鬼,这是破坏抗日,知道不?”

马步旗一番话吓得马猴儿脸色煞白,一个劲儿地向马步旗点头哈腰赔不是。王九福说到这里,再联系马步旗前后的情绪变化,我们分析,大概和分配给他的红军剧团的女演员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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