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出关》 十六(5)

出关 作者:李镜


抗日同盟军出征连战告捷,于七月上旬收复了察哈尔省全部失地。冯玉祥通电全国,愿“自率十万饥疲之师,进而为归复四省之谋”。全国军民大为振奋。但是蒋介石、汪精卫及国民政府,深恐冯玉祥收复东北四省之举会贻误既定的对日妥协退让大计,更不能容忍冯玉祥与共产党合作,放手发动民众运动,遂对抗日同盟军双管齐下,采用“武力镇压和分化瓦解”的方式进行扼杀。冯玉祥将军陷于困境。八月九日,与日军浴血奋战了三个月的察哈尔抗日同盟军总部被迫撤销,冯玉祥交出察省军政大权。

韩江雪含泪告别了那块热土,重新回到了北平。

翌年春天新学期刚开学,韩江雪收到了父亲发来的一份电报。电文很短,只有五个字:“见字速归,父。”韩江雪心急如焚,立即向学校请假,踏上了返乡的路程。

在归途上,她左思右想,也想不出父亲为什么要用电报叫她回去。

她当然不会知道,就在她在北平读书的这几年里,家中发生了一连串的变故。

当时,马步芳家族利用手中把持的军政权力,以巧取、豪夺,控制、吞并等手段,加快了挤压民族工商业资本的步伐,组建官办的工商、金融企业。从不平等交换中,迅速垄断了青海经济。

韩家第一个受到冲击的是制革厂。此时,马步芳的义源工厂迅速做大,它以低价买进、强征技工无偿劳动、再将熟皮高价卖出或充作军用,几乎垄断了青海全省的皮革收购和销售。韩家的制革厂既没了原料来源,又断了销售渠道,只好关闭。此时,韩家还压着一万两千多张皮子无处可卖。仅此一宗,就让韩家债台高筑。接着没有几个月,商号又被马家的协和商栈挤垮。关门时,韩家还积压着两千多驮砖茶,一万多匹洋布、绸缎卖不出去。韩家雪上加霜,一天到晚,登门索要货款、工钱、运输费等各种欠款的人,络绎不绝。

韩江雪的母亲身体本来就弱,又气又急之下一病不起。吃药打针不见起色,眼看一天不如一天,她提出要最后见女儿一面。韩江雪的父亲就在此时给她发出了那份催归的电报。

韩江雪父亲是个极要面子的人,在西宁工商界一向声誉很好。遭此大劫,一边是巨债,一边是病妻,既要还债,又要治病,无奈之下,做出了一件令整个西宁城都为之一震的举动。他给女儿拍完电报后,背着妻子,亲笔写了一张贱卖积压货物的告示,张贴于西宁商贾云集处。上写:

贱号因经营不善,已于前几个月关闭,现有存货计熟牛皮一万二千多张,砖茶二千余驮,洋布、绸缎一万多匹,另有数额不等之麝香、鹿茸、红花等物。为还欠款、医妻病,愿将上述物品,以市价半价一宗甩卖。望有意者到贱舍面洽,以解燃眉。

谁知告示贴出后一连三天,竟无一人问津。

就在那张告示贴出的第四天夜里,韩江雪的母亲在大喊了一声“江雪,你个小文虫,妈好想你”之后,断了气。

此时,韩江雪才刚刚过了西安。

韩家办丧事时,在前来吊丧的人中,有一个马家军的军官,他就是马成义。马成义是唯一与韩家有来往的军界人士。

在马麟掌军时,身为副旅长的马成义因采买军务,和韩江雪的父亲打过一些交道。之后虽无采买交易,却也偶有来往。马成义来吊丧时,见原先那么一个殷实家庭,短短几年工夫,竟如此破败,心中生出一丝凄凉。出乎韩江雪父亲意料,说到韩家变故,马成义竟忿忿地说道:“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做买卖,不早死,也得晚死,早晚都得死!你们不知道,那些人心有多黑!”马成义没有明说,韩江雪父亲心里自然明白他指的是谁,心想,在马家军的队伍里,竟有这样一个敢说真话的军官。

接下来,韩江雪父亲说到了眼前的债务和在街上贴的那张甩卖告示。他说:“要烂烂自己,要死死自家,我不愿欠人家的,不愿让人家跟着我烂跟着我死!可是我那张贱卖的告示贴出去好几天了,却没有一点儿动静,我不信那么低的价钱,就没有一个动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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