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金语从福利院带回来的，办了正当的领养手续，他住在金宅里，是合情合法的。

那是金语的父亲过世后的一个星期天，金语像往常一样去福利院给孩子送些礼物，却意外地看到了目光冷冷的苏益恩。福利院里的孩子看到她都高兴地叫“姐姐”，然后哄抢着要分礼物。

只有苏益恩坐在草坪的石凳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头顶上那片阴郁的天空。刚下过一场小雨，石凳还有积下的雨水，可他全然不管，就那么直勾勾地望着天空，眼神涣散。

“嗨，你不要礼物吗？”金语走近他，以关爱的语气和他说话。

他的头仍然抬得高高的，尖尖的下巴像一座无情的小山峰。

“爸爸扇着翅膀飞去了天上。”他的声音稚气未脱，却隐匿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清冷。

金语的眼眶迅速泛红，刚刚失去亲人的痛楚席卷而来，她的身体轻轻颤抖，缓缓地坐在石凳上，靠近他，泪水却不合时宜地落下来。

他竟然伸手为她抹去了泪水。

“为什么要哭呢？天堂里应该更幸福吧。”他的眼睛灼灼地看着她。

只是这一个眼神，她便想把他带回家。

手续办得不太顺利，阻滞的是她的年纪。但这并不是问题，她大手笔地给福利院捐了一笔款以后，便办到了合法的手续，把他带回了家。

苏益恩拿在手里翻阅的是弗兰兹·卡夫卡的《变形记》。书架上有很多书，他随手便拿到了这本书。

第一次看到它的时候，是十五岁那年，他刚被带回来。起初对这个家庭无法融入，不适应，使得他每个温暖的午后就泡在书房里打发时间。他被这本书的题目吸引，深入地阅读。开始只是很抽象地看了一遍，看完之后脑袋里只有推销员变成甲虫后恐怖的场景。而后不断地看第二遍，第三遍……多到他自己也数不清。

直到看清人与人之间的孤独感和陌生感，亲人之间淡漠的感情，或者已经算不上感情，只是如陌生人般的恐惧与不安。在金钱与私利面前，亲情也能变成仇恨，善良也能变成冷酷。

这是一种残忍的现实。

他的情绪由最初的悲凉逐渐转为平静，这中间的过程可以用一笔带过，但他却用了五年的时间。直到二十岁，他内心的温暖完全被坚硬的冰山所覆盖，无论任何事情、任何人，都不能将之摧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