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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无止尽的约会》 精彩试读(11)

永无止尽的约会 作者:丁丁张


知识从不亲切,但也没有情绪,适合一起入睡,也适合恢复如常。

当然,因为超强的记忆能力,我过目难忘,不用背诵,可以清晰记得老师讲的课程,黑板上的板书存储在我脑中,大概类似一张张精度非凡的照片,还是可以手动放大缩小的那种,只要我愿意,我可以清晰调出任何我需要的细节。但为了不被人注目,我需要多做错几道题目,考试的大部分时间,我都在自己计算分数,力求考试保持着中等水平。

大脑是人体最重要的器官,这句话竟然是大脑告诉我们的。这句话,看起来真是诡异异常。

我捶打我的头,它看起来和捶起来都没什么不同,可被比作被水充满的气球,则像肩上托着一枚定时炸弹,要随时炸开庸庸碌碌面目平凡的人群,或者待我如常人的其他常人。呃,这对别人不公平,我这样想,继而坚持治疗的决心。

“除了偶尔像个神经病,你是个很棒的年轻人啊。”我唯一的好朋友陈悟说,又试图用手摸我的头。

我敏捷地避开,对他的认可表示认可。

我和陈悟幼儿园就认识,记得他每个成长的瞬间,包括一次在课堂上把屎拉在裤子里。后来他得了肝病,复课的那天仍脸色蜡黄,下课了全班同学都躲出去,只有我还坐在原地不动。他说,我同桌都搬走了,要不我们当同桌吧,我说好。

其实我也是没什么地方可以去罢了。

后来陈悟告诉我,他是那种狗一样的人,一旦认准了,大概就可以做一辈子的朋友。

那时我不了解狗,或许它们就像陈悟一样。他高大挺拔,眉目好看,笑起来像个发光体,耳垂上有一颗痣,像耳钉般大小。

拜大脑所赐,他边长大边忘,我却对他了如指掌。

他的个子和蠢成正比,越高越蠢。他陪我去看医生,认真地听完,又认真地思考,我几乎可以听到他脑浆转动的声音,最后只换来他说:“仔细想想,还真有点酷呢。”

然后他问:“我能不能清除一下关于所有前女友的记忆?医生。”

我几乎要喊出:“滚。”

草真医生说:“不可以,单独去除某段记忆是不可能实现的,川成能做的是短时记忆清除,只是保持现状的一种方式。”

“别开玩笑。”对我来说,这倒不算痛苦,除了吃药当晚,我的头会像星系重整般疼痛。为了方便向陈悟描述这种感觉,我说,吃药之后,大概像锅铲在铲掉残留在锅边的鸡蛋碎屑,并发出同样的声响。

人一旦接受某种设定,其实便容易面对自己的生活。

才发现,我确实记得出生之后所有的事情。包括我额头上疤痕的形成,妈妈第一次听见我喊她妈妈时候的表情,第一天上学做自我介绍,第一次得朗读比赛的冠军得到掌声,之后知道被人关注真是麻烦再也没有参加过。

当然,我也记得,亲生妈妈戴着眼镜,哭着看我被一个中年人抱走,她留在窗边哭泣,只留给我一个背影。我坐了很长时间的车,竟然也没有哭,甚至咿咿呀呀地看着窗外。这个妈妈欣喜地接过我,拙笨地学习育儿,她多年未育,但我没有说破这些,她后来再婚,嫁人,我都当她是亲生妈妈看待。

除了偶尔可忍的头疼,我都在平庸无奇地长高,超级记忆的事情,被我当成一个贴身秘密收存,因为讲解起来太麻烦。陈悟说那是怎么回事呢?我只能尽可能地描述,比如,调取记忆像在库房选取照片,它们悬挂在那里,上边标注着时间、地点、天气状况等细节数据。

陈悟呢,说:“酷极了。”

我没有超级英雄梦,更不是戏剧性人格,于我来说,这件事只是一种设定罢了。我对妈妈隐瞒了我的脑袋像个随时会爆掉的充满水的气球这件事,即便我认为这真是个好的比喻,以方便她再婚后可以安心地离开这里。她在美国,每月给我固定的生活费。

每次我和她通话,都做关键问题的记录,以方便下次时使用,每天清除记忆,我竟没有露出破绽。

此刻,毫无破绽的我发现写字台上有一颗梅子糖。我拿起来端详,又翻开本子,上边没有任何记录,大概就是不要记录吧。

“镇定剂,快来我家。”手机振动了一下,落款是陈悟。

把糖放在大衣兜里,我大概又要光荣救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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