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拗相公 (3)

苏东坡传 作者:林语堂


他看不起一切的“流俗”,不仅疏远好官良相,也失去了韩维和吕公著两位好友。我们记得,神宗还是太子时,韩维曾经使神宗的意志和希望完全转向王安石。王安石行新法,与这些朋友意见稍有不合,便立刻把他们逐出朝中。他孤独绝望,提拔一些不知名、不够格的小人,他们懂得事事顺从,利用他来达到自己的私欲。为了便于认识三位奸佞小人,我把李定、舒亶和邓绾的名字译成容易拼的英文。李定隐瞒母亲的死讯,不愿辞官,在儒家社会是大逆不道的。邓绾曾说出一句名言“笑骂从汝,好官我自为之”而流传千古。不过王安石最大的支持者是两位多谋善辩的人物曾布和吕惠卿,后者尤其重要。他最后出卖了王安石,起而代之。八年新政垮台,可一言的蔽之:“吕惠卿出卖王安石,王安石出卖皇帝,皇帝出卖人民。”惠卿卑鄙地公布王安石的私人信函,离间他和皇帝的关系,王安石就垮台了。吕惠卿是福建人,王安石晚年常一天写“福建子”好几次,以泄心中怒气。新政废除,苏东坡在南京遇见王安石,责备他掀起战祸,逼害学者,王安石说一切都是惠卿造成的。这个辩白不合理,因为王安石本人坚持要严惩异端,而且京师监视御史的特务机构是熙宁四年(1071年)四月到熙宁六年(1073年)七月期间建立的,当时惠卿正辞官服母丧。

除此之外,两党领导人王安石和司马光政见不合,信念却都很诚挚,私生活也无懈可击。两人在金钱方面都清白无瑕,也没有败德的恶名,而欧阳修至少在生活上有过风流韵事 。

有一次,王安石的夫人吴氏替丈夫买了一个侍妾。那个女人出现在他面前,王安石诧异地问她:“怎么回事?”

“夫人要我侍候你。”

“你是谁?”王安石又问。

她说:“我丈夫替军队负责载运米粮。船沉了,船货全毁。我们卖掉一切财产,还赔不出来。所以我丈夫把我卖了,好填补空缺。”

“你身价多少?”王安石说。

“九百缗。”

王安石把她丈夫找来,叫女人跟他回去,身价银子也不必还了。

司马光也曾有类似的际遇,别人私自替他找了一个侍妾。他年轻时担任通判,妻子没有生儿子。太守夫人赐给他一名侍妾,司马光置之不理。他的妻子以为自己碍事,就叫侍姬等她出门再盛妆夜入他的书斋。司马光发现侍姬在他房里,惊问道:“夫人不在,你胆敢进来?”就把她打发走了。司马光和王安石都志在执行政策,并不关心私人的权力。王安石对金钱也不在乎,他担任宰相,一拿到薪水就交给兄弟们去花。

司马光学问和品德都冠绝当代,从头到尾都是为原则而斗争。他和王安石代表相反的政治立场,套用一句当时人的话:“王安石必行新政乃肯为相,司马光必废新政乃肯为枢密副使。”司马光不仅和范仲淹同为宋代德高望重的两大名臣,也是《资治通鉴》的作者。“通鉴”是一部重要的中国史鉴,写到五代,全书两百九十四卷,附录考异三十卷,此书不仅学识基础丰富,文笔更属上乘,成为日后中国史书写作必须参照的北斗。初稿(长编)是成书的数倍。他按时撰写,每天要抄满一丈纸的资料,手稿据说堆满两大房间。这本巨作花了他二十五年的光阴。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Copyright © 读书网 www.dushu.com 2005-2020, All Rights Reserved.
鄂ICP备15019699号 鄂公网安备 4201030200161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