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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巢 理想主义是一道光芒(2)

凤凰卫视这些年 作者:张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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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长乐的父亲是一个造反者,很小的时候就秘密加入共产党,在国民党统治时期,担任过山东省苍山县第一任县委书记和地委宣传部长。

上海解放时,刘长乐的父母随部队南下上海。刘长乐就出生在上海长乐路的一家医院,所以起名长乐。

上海号称东方巴黎,大都会,人洋气,看不起共产党的土包子。当时有笑话说,这些胜利的造反者坐在法租界的洋马桶上拉不下㞎㞎,非要蹲在马桶上才能解决问题。刘长乐曾经问老爸是不是确有其事,老爸说,土是真土,但是也没有土到那种程度。

虽然生在繁华都市,但是,让他认识人生的却是贫穷的中国西北。20世纪60年代中期,他的父母调往甘肃任职,他真正长大成人是在兰州。

兰州远在黄土高原的尽头,祁连山和六盘山之间峡长的一条。黄河带着浑黄的水从青藏高原激流而下,又穿城而走。河岸边有清真寺的尖顶,有大佛寺的香炉,还有高大的水车吱吱呀呀地转动,缓慢而沉着。

那时的兰州城,少有柏油路,土路上铺些碎石已是上好的路面,偶有汽车驶过,立刻黄尘滚滚,屁股后拖一条久久不散的土龙。走卒贩夫在路边晒太阳,面前摊有烤羊肉串的炉子,扇子一扇,炭火就蹿起白蓝色的焰,燎得肉串吱吱冒油。戴小白帽的回民扯直了嗓子,用土话吆喝着叫卖。这个千百年前自波斯迁徙而来的民族,多数人已不会说自己的母语,而把兰州话说了个嘎嘣脆。

除了感受西北的干冷与贫穷,刘长乐和同学们有大致相同的经历:童年时代“饿”了一家伙(20世纪60年代“三年困难时期”);少年时代“乱”了一家伙(“文化大革命”);青年时代“下”了一家伙(上山下乡接受再教育)。他经历了父亲被批斗、母亲被剃阴阳头、双亲被隔离审查、自己由“红五类”变成“黑五类”的心灵冲击。

父亲在抗日战争中投身民族救亡,经历了多次人生的大起大落,但是他很坚强。在刘长乐的印象中,父亲只流过两次泪。

1967年,红卫兵“破四旧”、打砸抢,国家领导人一夜之间沦为囚徒。有一天,父亲突然流着泪对刘长乐说:“以后就靠你们了,我们这一代是不行了,你们要挺住。”那年父亲52岁,但是刘长乐突然觉得他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那是一种内心备受打击的苍老。

不久,刘长乐出去搞了一阵大串联,在一个天很黑的晚上回来了。一到家,他就兴致勃勃地对父亲讲串联中在北京、上海等地见到的人和事。父亲一直静静地听着,突然轻轻地对他说:“我被游街了。”

刘长乐一下子傻了。他刚才还在讲串联时候看到的“走资派”被游街、挨打的事情,没想到父亲也被游街了。这时候他才明白“你们要挺住”这句话的意思。他过去觉得父亲是坚强的靠山,现在靠山塌了,他十分难过,也很羞愧,恨不得有个洞,自己藏到里边去。

父亲还说,当天晚上他必须学会唱一首名叫《大海航行靠舵手》的歌,如果学不会,造反派就要当众用皮带打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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