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焦轻生

这一章讲的是避世的“廉士”鲍焦受子贡责难愧而自杀的故事。对鲍焦这类“廉士”，儒家肯定其耿介清廉的精神，但反对其消极避世的做法。在本章中，子贡非难鲍焦不能彻底实现自己超脱社会的绝对“清高廉洁”的操守，表现了入世与避世两种思想主张的矛盾和斗争。（选自卷一）

鲍焦衣弊肤见^[1]，挈畚捋蔬，遇子贡于道^[2]。子贡曰：“吾子何以至于此也^[3]？”鲍焦曰：“天下之遗德教者众矣，吾何以不至于此也？吾闻之，世不己知而行之不已者，是爽行也^[4]。上不己用而干之不止者，是毁廉也。行爽廉毁，然且弗舍，惑于利者也。”子贡曰：“吾闻之，非其世者，不生其利。污其君者，不履其土。今吾子污其君而履其土，非其世而捋其蔬，其可乎？《诗》曰：‘溥天之下，莫非王土^[5]。’此谁之有哉？”鲍焦曰：“於戏^[6]！吾闻贤者重进而轻退，廉者易愧而轻死。”于是弃其蔬而立槁于洛水之上^[7]。

君子闻之曰：“廉夫刚哉！夫山锐则不高，水径则不深，行磏者其德不厚^[8]，志与天地拟者其为人不祥。鲍焦可谓不祥矣。其节度浅深，适至于是矣。”《诗》云：“亦已焉哉。天实为之，谓之何哉^[9]！”

【翻译】

鲍焦衣服破旧，肌肤外现，拿着畚箕采野菜，在路上遇到子贡。子贡说：“您怎么到了这步田地呢？”鲍焦说：“天下抛弃道德教化的人太多了，我怎么能不到这步田地呢？我听说，社会不理解自己却还不停为社会干事，是丧失自己的品行。君主不任用自己却还不停求君主任用，是败坏自己的清廉。品行丧失，清廉败坏，然而尚不停止，是由于迷恋于私利。”子贡说：“我听说：‘否定自己所处的社会的人，不取这个社会的利益。厌恶自己的君主的人，不踏这个君主的土地。’现在您厌恶自己的君主却踏他的土地，否定自己所处的社会却采它的野菜，难道可以吗？《诗经》说：‘溥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地这菜是属谁所有的呢？”鲍焦说：“哎呀！我听说有德才的人难于进取而轻易于退避，清廉的人易于羞惭而轻易于死亡。”于是扔掉所采的野菜，在洛水边站立到干枯死去。

有识之士听到此事说：“耿介清廉的人真刚直啊！然而，山尖便不会高，水直便不会深，品行刚硬的人，他的道德便不会深厚，志向与天地相比的人，他的做人处世便不会吉祥。鲍焦可以说不吉祥了。他的节操气量水平，只不过如此而已。”《诗经》说：“亦已焉哉。天实为之，谓之何哉！”

[1]鲍焦：春秋时隐士。

[2]子贡：见《阿谷处女知礼》注。

[3]吾子：第二人称的敬称。

[4]爽：差失。

[5]“溥天”二句：见《诗经·小雅·北山》。意思是：整个天下，无处不是王的领土。溥：音ｐǔ普。

[6]於戏（ｗū ｈū呜呼）：同“呜呼”，叹词。

[7]洛水：即今河南洛河。

[8]磏（ｌｉáｎ廉）：廉。

[9]“亦已”三句：见《诗经·邶风·北门》。亦已焉哉，意思是说只好如此吧。《毛诗》无“亦”字。余见《申徒狄投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