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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高士严光:传教之人,非帝王将相所能比

中国士人 作者:何立明


一、高士严光:传教之人,非帝王将相所能比

高士,志行高洁之士。“吾闻为高士于天下者,必为其友之身,若为其身,为其友之亲,若为其亲,然后可以为高士于天下。”(《墨子》)“高士弘清淳之风,贞女亮明白之节。”(《后汉书》)“高士例须怜曲糵,丈夫终莫生畦畛。”(唐·韩愈《赠崔立之评事》)

严光(前39~41),又名遵,字子陵,河南汝州(今河南汝州)人。原姓庄,因避东汉明帝刘庄讳而改姓严。少有高名,与刘秀是太学同学和好友。刘秀得天下登上皇位,史称光武帝。严光却改名换姓,隐匿不见。帝思其贤,便凭着记忆,命人图写严光的形貌,下诏寻访。后来齐国(今胶东)守臣报告,说有一男子,身披羊裘,垂钓泽中,疑似严光其人。光武帝遣使邀聘,使者往返三次,勉强登车来到京师洛阳。光武授其谏议大夫之职,严光不受,说:“昔唐尧著德,巢父洗耳。士故有志,何至相迫乎!”不出,乃耕于富春山,后人名其钓处为严陵濑焉。严光年八十,终于家。当年垂钓处,后人称之“子陵滩”。

人各有志,严光坚拒不出,刘秀也不逼迫。后世对于严光不事王侯之举,褒贬不一。南宋杨万里说“客星何补汉中兴,空有清风冷似冰。早遣阿瞒移汉鼎,人间何处有严陵”。一旦汉鼎移除之日,不也是子陵钓台消亡之时?批评严光于时局国事不闻问,标榜“高蹈”。明开国皇帝朱元璋专门写了一篇《严光论》,对其不效力作了系统批判。一是上不报君恩,忘恩负义。其时赤眉、王郎、刘盆子等人尚未平定,天下混淆,光武拯救天下万民于水火,使百姓免于强盗劫匪、仇暴相侵,是人民的大救星,也是你严光的大救星。你拒不出仕,是忘恩负义。二是下不恤民情,难辞其咎。时国家中兴之初,百废待兴,人才紧缺,为天下老百姓求温饱、顾平安还来不及,你怎么能安得下心,独自悠哉游哉去垂钓?朱元璋愤愤说:“朕观当时之罪人,罪人大者莫过于严光、周党之徒!不止忘恩,终无补报,可不恨欤?”

问题是,严光有没有独善其身的权利?按照朱元璋的朴素农民逻辑,不愿济人利物,就是沽名钓誉;又按照明末清初顾炎武“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逻辑,严光是没有这个权利的。而毛泽东在仕隐之外对严光另有一种评价。青年时,毛泽东在读书笔记《讲堂录》中说:

后人论严光不出为非,不知光者帝之师也;受业太学时,光武已受其教不少。故光武出力办天下事,光即力讲气节、正风俗而传教于世。且光于专制时代,不屈帝王,高尚不可及哉。

说严光是一个有“帝之师”资格的人,提出过“怀仁辅义”的治国主张,刘秀受其教,开创了光武中兴之世。第二,严光是一个“讲气节,正风俗”的传教之人,功成不居的风节,可以起到影响当时与后世的作用,非办事的帝王将相所能比。最后,严光在专制时代,不屈于上的勇气,在士大夫中“高尚不可及”。到了中年时,毛泽东再一次评价严光,说世上人才分三种,“有办事之人,有传教之人”,还有“办事而兼传教之人”。“办事之人”如诸葛武侯、范希文;“传教之人”如孔子、孟子、朱熹、陆九渊、王阳明;而只有“办事而兼传教之人”才是完美人物,范仲淹是这样一个完人。至于严光其人,能够以身“传教”而无意出来“办事”,虽值得推崇却并非尽善尽美。

范仲淹在《钓台诗》一诗中高赞严光鹤立鸡群的品格,说:“汉包六合网英豪,一个冥鸿惜羽毛。世祖功臣三十六,云台争似钓台高。”说严光品阶之高,超越了东汉所有开国功臣;功臣们三十六幅绣像高挂云台上,加起来还不如严光一人的钓台高。其实,严光其人另有一个意义:一个人的价值不在出仕与否。严光不仕王侯,不单单是高尚其身的道德决定,而是一个安身立命的文化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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